隨後的幾天都稍顯平淡，等待變成了阿霆消耗時光的主要方式。林皓來檢查的時間並不固定，阿霆不喜歡這種不確定性，但卻不可否認地覺得這種隨機性很有趣。

這幾次他與林皓很少交談。他不屬於話多的人，和林皓頭兩次見面的表現實屬詭異；而林皓平時看上去再怎麼漫不經心，工作的時候也是一絲不苟——對，一絲不苟。

林大醫生做手術和檢查病人都極其細緻認真，阿霆很喜歡這樣靜靜看著他的樣子。那人抬起頭去看吊瓶的標籤，手握住冰涼的聽診器放在自己心臟的位置上，微微頷首若有所思，纖長的睫毛偶爾微微閃動。阿霆不敢繼續看，竭力控制住自己的呼吸。

「放鬆，你在緊張什麼呀？」林皓有些奇怪地說道。

「哦……哦。」

阿霆深呼吸，擺出一副鎮定的樣子。他見林皓在記錄本上記著什麼，便問道：「那……我什麼時候可以出院？」

「出院？」林皓抬頭看著阿霆，語氣里有一絲驚異，隨後冷笑一聲，「你以為你是小孩子過家家不小心被劃傷了麼？再躺一段時間吧。」

「可是……」

林皓合上本子，再次望向阿霆的表情一下嚴肅多了：「我是醫生，我要對你負責；但也要求你，必須對你自己負責。」

阿霆一下愣住。林皓的話一下刺中了他的敏感點。自己為自己負責，要是在以前他絕對會把它當成一句鬼話，可如今從林皓的嘴裡出來卻像是有某種力量一樣一直在敲打著他的神經。他所記得的，不過是要夠狠，在這個世道上，只有夠狠，才能成為強者。

因此他拿著刀的時候，總是砍得最凶的，一開始是強迫自己直到完全變成了習慣。就像他現在這樣，他早就將自己的命押上了。

「也許你會說，你沒有辦法。」林皓又說道，接下來的話卻讓阿霆吃驚不小，「那就記住，砍人也要記得躲人，就像進攻也要有防守一樣。」

林皓邊說邊放下手中的記錄本，一手出拳，一手擋在身前。彼時阿霆還不知道林大公子不僅是一把刀還是跆拳道黑帶三段，看著他有模有樣的比劃著覺得十分好笑。林皓拳頭還伸在半空，一會便感覺不大對，回頭就看見阿霆正望著他笑。

「笑什麼，我可是跆拳道教練。」

阿霆沒和他拌嘴，順著他無奈地說道：「好好好，林教練。」

林皓一撇嘴，白了阿霆一眼：「無聊，我下班了。」

阿霆擺擺手和他告別，又看他氣鼓鼓地出了門。片刻後，阿霆向後靠了靠，又喘了幾口氣。林皓肯定知道了他是社團的人，他也不應該感到奇怪，否則胸膛上那一片囂張的紋身算什麼？更何況這家醫院性質很特別，再加上……

他皺了皺眉。林皓，他會不會真的是明哥的兒子？

青九幫，林明一，林氏綜合醫院，林皓。

這到底會是什麼關係？他不敢確定。

但無論怎樣，林皓，這個名字終歸是要和自己的名字糾纏在一起，只是那時他沒有想到，兩人會糾纏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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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皓今天就做了個小手術，因此格外清閑，開車回家的路上心情也不錯，也不知道是不是和阿霆的見面才讓他如此神清氣爽。

街邊的風景飛快略過，他的腦海中也不斷略過阿霆的畫面。初見那人時失血過多的蒼白，那人醒來過後的小插曲，當然最後都沒能阻擋兩人的那個握手，似乎兩人的交集，是繞不開的命運。

他覺得，阿霆就像是一本厚的永遠讀不完的書，而他現在才剛剛拆封。

到了家他意外地發現父親也在，希宇在一旁玩弄一個紙團，揉皺，展開，再揉皺，再展開，林明一一直在看著他，試圖和他說話，可希宇卻一直不理他。

林皓走過去：「爸，你好久沒回來了，這樣親近希宇會害怕。」

希宇聽是林皓的聲音，抬起頭看著林皓。林皓笑了笑，說道：「希宇要一直在這裡揉紙團嗎？那換一張紙好不好？」

希宇搖了搖頭，林明一似乎是想說什麼，最後卻只是嘆了口氣。林皓說道：「爸，由他去吧，不要緊的。」

林皓看著希宇，思索良久後說道：「爸，希宇已經錯過了治療最好的時期，但您這樣把他一直關在家裡，對他的病絲毫沒有好處。我在想，能不能試著帶希宇出去走走，讓他接觸更多的人。」

林明一併不否認林皓的話，只是仍有一絲猶豫。希宇又抬起了頭，望著林皓，問道：「哥哥，你要帶希宇出去嗎？外面，外面有什麼，希宇……會怕。」

林皓摸了摸他的頭，回答道：「外面有很多好看的，好玩的，只要你聽哥哥的話，就不會有危險。」

林明一有些驚訝，希宇竟然能對林皓說這麼多話，又感慨林皓真是用心良苦。自己作為父親並不稱職，可好在希宇有個稱職的哥哥。

「那你別帶希宇走遠了，就先在附近轉一轉。」

林皓點點頭：「我知道了。」他轉頭看向希宇，眼睛亮的像是有星星，「我可以帶希宇出去玩啦！」

林明一見希宇笑的如此開心，也長舒了一口氣。在林皓的勸說下，希宇讓傭人帶著回房裡畫畫去了。林皓正襟危坐，一點不像是沒事情的樣子。林明一抽著煙，問道：「你還有事？」

「嗯，也不算是什麼事。」林皓頓了頓，「就是有關於阿霆……他似乎很急著出院，他雖然恢復得很快，但就算出院了，短時間內也不可能再去做幫派火拚這一類事。所以，您還是勸勸這個功臣。」

林明一搖了搖頭：「我早說過社團的事你不用管，他要出院，你就儘快讓他出去。話又說回來，我沒這個必要去勸他。回頭我會升他的職位，這是他押上命賭來的。」

林明一說完便起身上了樓，林皓幹幹睜著眼睛一路目送自己的父親。他沒想到自己醞釀了一段時間的話說出來竟然是這樣不痛不癢的效果，但是他也無法說什麼，畢竟社團的事，他不懂。他站在的是醫生的角度，當然會說「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不能用命開玩笑」這種話。

可對於阿霆，似乎每走一步，都是用命換來的勝利。

這就是他和阿霆，最重要的區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