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夾著本子站在病房外，握住把手，猶豫了片刻又鬆了手。類似的動作如此反覆了幾遍，他呼出一口氣，又揉了揉頭髮，覺得剛剛的動作似乎弄亂了髮型，隨便擺弄了幾下之後變得更加急躁。

他雙手掐腰，泄氣地哼了一聲。開門之後他要說什麼？

阿霆，今天感覺怎麼樣——一貫的開場白，很官方。

阿霆，你今天有沒有遵照醫囑，乖乖吃藥了嗎——林皓你是他什麼人啊？這樣問也太肉麻曖昧了。

阿霆，今天應該感覺還不錯吧，我來給你檢查——略顯友好，但仍有距離。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剛剛做了一個會影響全人類的決定，接著打開了門。阿霆轉過頭，兩人的目光恰好撞在了一起。林皓一愣，想說的話全都忘了，眼前這人的雙眸深邃好似漆黑的夜空，能將人所有的思緒都吸進去。

阿霆見林皓只顧幹瞪著眼，一臉呆愣的樣子像是沒了魂，可愛的不行。他笑了笑，說道：「傻站在那裡幹什麼？進來吧。」

林皓搖了搖頭，這下回過神來，低著頭走了過去，嘴硬地說道：「不用你說。」

好吧，這就是開場白。

他簡單地看了看，確認沒什麼問題之後，有板有眼地說道：「今天給你重新配了藥，你只要按照我說的吃就可以了。傷口癒合的也差不多了。」

阿霆點點頭，說道：「謝謝。」

林皓沒有說話，眉頭微蹙，像是在思索什麼。沉默了一會兒，他低聲問道：「阿霆，你真的想出院？」

話題轉換的有點快，阿霆驚訝之餘還是回答：「當然。」

林皓點點頭：「那好，你過兩天就可以辦出院了。回去之後不能太過勞累，要按時服藥，有不舒服的地方要立刻複診。」

林皓還想說卻不知道再說什麼了，依然是微微張著嘴唇。他覺著大腦空白，心裡有種莫名其妙的失落感。阿霆看著他，似乎是想要調節這種不對勁的氣氛，便試著開口說道：「那個……其實……」

嗯，這是個失敗的嚐試。

阿霆四下望瞭望，又摸了摸鼻子，手上的各種小動作充分顯示了他的局促不安，良久之後才又說道：「我知道了，我會按你說的做。」

「那就先這樣，我那邊還有事，先走了。」

林皓看了看阿霆，隨後轉身離開。阿霆目送著他的背影，一直到門被關上了還是看著門。

其實……不用那麼快也行。

阿霆心底里有個聲音在低語著。他搖了搖頭，似乎是想要甩掉自己反常的想法，然後一頭鑽進了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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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似乎就這樣結束了，林皓想。

阿霆住過的病房來了新的病人，主治醫生依然是他，新的病人是個有二尖瓣狹窄的姑娘，性格和阿霆完全不一樣，每次都會和他說個不停。他盡量讓姑娘開心，只是每次出了病房都會想起阿霆。

他以為短暫的交會帶來的……所謂心動的感覺，會被時間越沖越淡，可阿霆的名字依然縈繞在他腦海中，他也總是習慣性地往那間病房跑，一有空就去看望那個姑娘。那姑娘現在看了他都會臉紅，姑娘的父母也看著他合不攏嘴，目光里滿是深意，直說他林大醫生真不是浪得虛名，稱職得很。

對此林大公子表示，他林皓靠的是自己手中的手術刀，長得帥不過是附屬品。

他自然是不能再去問父親有關於阿霆的事。阿霆應該已經成了社團的骨幹了吧？傷口痊癒了嗎？有沒有按時用藥？

他強迫自己去看眼前的東西。過兩天有台大手術，他看了看目前的手術方案以及備案，沒問題了之後換上衣服準備下班。

今天有個要命的同學聚會，他一向不喜歡這種場合，他不會唱歌不會跳舞，也不喝酒。但他的人氣卻總是數一數二的高——這也不奇怪，林大公子長得帥家境又好，雖然是不太合群其實很幽默風趣。這樣的人又如何不討喜歡？

他來到這個燈紅酒綠的地方，穿過一片片嘈雜，最終來到了包間里。他一開門，甚至都還沒來得及打招呼便一下奪去了所有的焦點。

「哎呀，這不是林大醫生嗎？」

開口陰陽怪氣的這個人肯定就是沈長青了。他無奈地嘆了口氣，然後向自己的發小揮了揮手：「好久不見了，長青。」

「你也是啊。」沈長青站了起來，勾住他的脖子，晃了晃手中的高腳杯，「怎麼，林大醫生……還是不喝酒？」

「別鬧了。」他看了看四周投來的目光，「我明天要上班。」

沈長青無奈地一攤手，丟了句「隨你便」之後便坐了下來，可其他人卻不肯輕易放過他，說什麼也要讓他喝一杯。他無奈地謝絕大家的好意，最後慢慢伸開雙手，打散自己的包圍圈，然後放出話去：「今天先放過我好嗎？我明天有台大手術。這樣吧，大家隨便玩，一切費用都算我的，這樣可以嗎？」

在場的人一聽林大公子要請客，也不再糾纏了，算是合夥給了他一個台階下。他長呼出一口氣，自己坐在一邊喝白水。其他人唱歌的唱歌，喝酒的喝酒，他坐了一段時間之後，趁其他人不注意便跑了出來。

他的耳膜再次被嘈雜聲所充斥，燈光刺得他眼睛疼，他被人群擠來擠去，一瞬間有種茫然失措的感覺。他努力掙脫，最後摸到了吧台，坐下的時候他覺得顛倒的世界終於正常了。

「先生，您需要點什麼？」

吧台的調酒師過來問道。他只顧著喘氣，半天才反應過來，隨後回答：「呃……先給我杯檸檬水行嗎？」

調酒師微微一驚，但還是以一種很專業的服務態度給他拿了杯檸檬水。他把弄著高腳杯，輕輕地抿了一口，異常的酸苦，卻又能讓人在這種環境下保持一點冷靜。

就在這時，眼前的桌子緩緩映出一個人影來，他懶得去看，只知道身旁有個人坐了下來，然後耳邊便響起了那個熟悉的聲音：

「一杯威士忌，謝謝。」

「馬上就來，霆哥。」

林皓大驚，忙轉過頭去看，只見阿霆正坐在自己身邊，細長的手指敲著桌台，嘴角帶著一絲弧度，也在望著自己。

「又見面了，林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