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燈光之下，阿霆的面部輪廓有些模糊，卻依然有著掩蓋不住的英氣俊朗。林皓怔怔地望著他，隨後緩緩勾起唇角，似乎連周圍的嘈雜聲也變的美妙起來。

「你怎麼在這裡？」林皓端起杯子，挪了挪地方，坐到阿霆身邊去了。

阿霆也笑著看他，剛在考慮怎麼說，恰巧調酒師拿了酒過來：「霆哥，您的酒。」

「謝謝。」阿霆接過酒杯，喝了一口，搖晃著裡面的冰塊，也不回答，就這樣看著林皓。面前的人有著清澈如水的雙眸，白皙的皮膚在燈光下熠熠生輝，在這般陰暗嘈雜的地方，這個人就像是一束溫暖的陽光。他晃動著手腕，杯子里的冰塊碰撞出輕微的響聲，讓他覺著有點頭暈。

莫不是一口就醉了？

林皓不自覺將頭向阿霆這邊歪了歪，兩人的距離更近了，鼻尖幾乎要碰到了一起。是阿霆先向後躲，林皓才意識到因為自己的舉動而產生的不正常的氣氛，便趕緊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阿霆也配合地咳嗽了幾聲，又喝了一口酒。

「喂。」林皓看阿霆手中的酒杯，這才反應過來，瞬間擺出主治醫師的架勢，說道，「你怎麼還喝酒啊？」

阿霆一挑眉，問道：「不能喝嗎？」

他發誓只是想潤潤嗓子習慣性地又端起了酒杯，可林皓卻一把搶了下來，有些生氣地說道：「還喝？」

阿霆喘了口氣，看著林皓。林皓見他似乎是不服氣，便說道：「怎麼？出了醫院我就管不了你了？我是你的主治醫師，只有你病好了我才可以不管你。所以我現在說，你不能喝酒。」

林皓自然是站在醫生的角度上來勸告他，可自己看場子，又要對付各派人物，別說洋酒，大部分時候直接三杯燒刀子。烈酒流進咽喉，胃部一陣痙攣絞痛。從未有人在意過，你是不舒服，是昨天被砍過，還是昨天剛從閻王爺那裡回來。

阿霆將所有都壓下去，露出一個極其無奈的笑容，還帶著幾分寵溺。林皓身上有一種清澈純粹的氣質最吸引人，他不想講這些複雜說給林皓聽。因此他便點點頭，說道：「好，聽林大醫生的，我不喝酒了。」

「對嘛，聽醫生的話才是好病人。」林皓開心地笑著，臉上洋溢著勝利的喜悅。他又說道：「你出院之後就沒有好好聊聊了，恢復的怎麼樣？」

「挺好的。」阿霆回答，「這裡太吵了，我們換個地方聊聊？」

林皓心裡是想，可一想到包間里的朋友，便面露難色，有些為難地說道：「我有些朋友在裡面，我說過要請客的，這樣突然走了不好。」

阿霆沒有給他推脫的機會：「這好說，把他們的房間號給我。」

林皓有點不明所以，可能是周圍太吵，整個人也有點輕飄飄的，特別聽話地報了房間號。阿霆聽完沒有多說，直接叫了服務生，說道：「這個房間的人，費用免了，一會結賬時就說是這位先生付的帳。」

「知道了，霆哥。」

阿霆點點頭：「嗯，去忙吧。」

服務生低著頭走了，阿霆轉過身子看向林皓，目光之中除了有以往的從容還有一絲孩子般的得意。他揚了揚下巴，笑著說道：「我們可以走了，林醫生。」

林皓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這給了阿霆更多的自信。阿霆又說道：「我已經吩咐下去了，你們那個包間，你請客，賬算我的。」

阿霆沒想到這後一句話激發出了林大公子的王子病。林皓白了他一眼，說道：「你這樣好像我付不起帳一樣，這錢算是我欠你的，回頭把賬單給我。」

阿霆算是徹底服了，也不想和林皓爭吵，只得嘴上答應著：「好好好，都聽林大公子的，現在林大公子可否移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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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皓乖乖地下了阿霆給的台階。兩人來到了樓頂，整個城市的夜景都呈現在眼前，霓虹閃爍，一派繁華。街燈永不疲勞地亮著，來來回回的行人渺小的好像一隻只螞蟻。視野之中既擁擠又空曠，擁擠的是城市的街道，空曠的是被照亮的如同白晝的夜空。這樣的景象，很容易讓人生出迷茫與孤獨，就連林皓也禁不住輕輕嘆了一口氣。

兩人坐在樓頂，都看著眼前的夜景沒有開口。沉寂持續了一段時間，是林皓先問道：「誒，你怎麼會在這裡？」

林皓知道阿霆的身份性質，阿霆也就不怎麼避諱了，爽快地回答：「這兒歸我管。」他又補充了一句，「你以後可以過來玩，我請客。」

「不用你請，我付得起帳。」

林皓又一次強調這件事，阿霆依然不和他計較，只是笑了笑。兩人又沉默了許久，阿霆看著眼前的景象，說道：「林皓，這個城市真大啊。」

林皓有點沒反應過來，這應該是阿霆第一次這樣正經地叫他的名字。他順著阿霆的目光望去，也感慨了一聲：「嗯，每個人都在忙碌奔波，卻很少有人懷著真正的夢想。」

夢想——這兩個字就像是什麼新鮮的事物一下被阿霆捕捉到了，並且迅速地在耳朵里迴響。他仔細琢磨著這兩個字的味道，嘴裡也念著：「夢想……夢想。」

他有什麼夢想？如果非要說有的話，不過是讓母親過上好的生活，母親卻早已過世。如今他已不是那個軟弱無能的少年，他告訴自己要更狠才行，才能不受欺負。像他這樣的人，若不欺人便要受人欺，談何夢想？

「我沒有夢想。」

阿霆低聲說道。

林皓微微一驚，卻也沒有對他嗤之以鼻，只是笑道：「你只是還沒有找到，若你真的找到了夢想，你就不會對自己的生命如此不在意了。」

阿霆饒有興趣的看著他，他一下嚴肅起來，繼續說道：「阿霆，人太渺小，生命這種東西，有時太脆弱有時又太頑強，不會受你的意志影響。我在醫院工作了很多年，見過太多的生生死死。我現在的病人之中有一個女孩子是二尖瓣狹窄，讓我想起了我曾經的一個病人，前一天還是好好的，後一天病情突發，都沒來得及搶救便去世了。」

昏暗的光線下，林皓的面龐卻顯得那麼溫暖，似乎有種想讓人一直追尋下去的魅力。阿霆很認真的聽著，身旁的人顯然是陷入了不太好的回憶之中，停頓了一下才繼續說道：「那個小女孩去世的時候只有十幾歲，去世之前還一直和我說，『林皓哥哥，你要等我長到足夠大的時候，我要嫁給你』。當時我看著手術台上已經沒有了生命體征的她，半天不知道該怎麼辦，腦袋裡全是這一句話。」

林皓轉過頭，看著阿霆，說道：「所以，我們要把每一天都當成是生命的最後一天去活，決不能隨隨便便賭上自己的性命。」

他的目光那樣真誠，以往清淡如水的眸子里還有幾分熾熱，讓阿霆躲不開。他眉頭微蹙，有些無奈地說道：「可是你知道嗎，有些事不是這樣簡單的，想要活，就要賭上性命。」

「不，求勝不是求死。」林皓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麼解釋，只能說道，「總之，我不希望有一天，躺在手術台上的你讓我手足無措，讓我連一句話都來不及和你說……」

這話說著說著就不太對勁了，林皓意識到自己和阿霆不是什麼親密的關係，他卻三番五次讓阿霆不要再拿生命當兒戲。兩人四目對視著，晚風吹拂著面龐，林皓卻感覺臉在發燒。他不知道自己已經臉紅了，而且因為皮膚及其白皙頰上兩抹紅暈尤其明顯。

阿霆看著他依舊半張著口的樣子，想著他這麼沒來由地擔心焦慮，也有種說不出的感覺。為了緩解氣氛，他試著笑了笑，一字一頓地說道：「我答應你。」

「只為求勝，不為求死。」

阿霆跟著重複林皓的話，神情特別認真：「只為求勝，不為求死。」

林皓臉上綻放出笑容來，眉眼之間都是笑意。兩人的距離一下拉近，吧台上的那種感覺又來了。鼻尖已經貼在了一起，對方呼出的氣息弄的臉上癢癢的，兩人的目光都不自覺地下移，盯著對方的唇，然後都偏了偏頭，繼續往前湊。

這種事情永遠都不知道是誰先主動一點的，可以說是鬼迷心竅，兩人的唇慢慢地碰到了一起。多日以來未見的思念瞬間爆發如同潮水一般。兩人的嘴唇一開始只是摩擦著，而後瘋狂地啃噬起來。是阿霆先伸出舌頭，靈活地撬開林皓的口腔。林皓大驚，張大眼睛直接咬了阿霆一口。

阿霆急忙退了出來，然後扭過頭去拚命喘氣。不只是他，林皓也不敢相信剛剛發生的一幕。一切發生的太快，讓人根本反應不過來。兩人背對著彼此，短暫的衝動激情散去後，各自沉默著。

阿霆掏出煙，點上火抽了起來。林皓聞見刺鼻的煙味，想著這是個打破僵局的好時機，便推了推阿霆，說道：「不讓你喝酒，我更沒讓你抽煙。」

阿霆玩味地看著林皓，他修長的手指夾著煙往林皓面前送了送，問道：「你連酒都不喝，更不會抽煙吧？」

輕淺的煙霧圍繞在阿霆身邊，將他一貫的從容鎮靜顯現的淋漓盡致。林皓一直覺得抽煙的人很頹廢，可面前這個人展現出來的更多是成熟。他見阿霆的語氣中有幾分輕蔑，就好像他是小孩子一樣，王子病就又犯了，搶過阿霆的煙，說道：「誰說我不會抽。」

阿霆有些驚訝，手還僵在半空中。林皓猛吸了一口煙，然後對準阿霆的臉，吐出一串煙圈來，嗆得阿霆直咳嗽。林皓笑的前仰後合，得意地說道：「我是不抽煙不喝酒，但我一不是小孩子二不是女人。」

阿霆咳了幾聲，無奈只能叫著眼前人的名字：「林皓！」

林皓看著他的反應笑的更開心了。阿霆咳得眼圈都紅了，最後也是笑了。林皓就像是一束光一樣，在這個夜晚無比的耀眼。

他感覺，他所有的路一瞬間都被照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