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不想讓別人知道，因此特地換了個班到別家醫院做了檢查。他先去做了胃鏡，經過了一陣難堪與折磨之後慶幸自己沒有讓自己的同事給自己做胃鏡，因為這個樣子實在是太難看了。

醫生皺了皺眉，對他說道：「我建議您去做更進一步的檢查，而且也請您做好心理準備。」

林皓當然清楚得很，配合地又做了許許多多的項目。忙活了一通，又等了很長時間才出結果。對面的醫生看著一張張化驗單，面露難色，遲遲未能開口。反倒是林皓鎮定得很，說道：「您不用為難，將情況如實對我說就好。」

醫生放下手中的單子：「檢查的結果表明，您所患的是胃癌。」

氣氛瞬間下降到冰點。醫生表情有些微微的焦急，明顯是想說些安慰的話，但又說不出來。林皓也是醫生，當然了解這種心情，因此先開口的又是他：「您也不用安慰我，我相信檢查的結果。說實話，我和您是同行，您不必有所顧忌。」

醫生也是佩服林皓的坦然，鬆了一口氣，然後和他詳細說明了現在的情況，很多專業術語也不用解釋，因此交談起來異常省力。醫生也明顯感到一絲愉快，最後說出自己的建議：「您也是醫生，應該了解自己的狀況。我的建議是馬上住院治療，不能再有任何延誤。」

林皓沒有立刻回答，低下頭思索了片刻，隨後說道：「我明白，我會儘快接受治療的，只是現在還不行。」

由於前面太過順利，以至於林皓拒絕接受治療的時候醫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又重複了一遍自己的話，而林皓的態度還是拒絕。然而醫生也只是建議，到底接不接受治療終歸要看病人自己。林皓的態度很堅決，直到最後才在語言上稍微有所鬆動：

「我會考慮的。」

沒有再多的廢話，林皓拿著化驗結果便走出了治療室。

他來到停車場，坐進自己的車子里，就好像疲累到了極點一樣，渾身都散架了。他的頭靠在前面的方向盤上，看著車窗外來來往往的行人，看著那街道上川流不息的車輛，開始發獃。

他只是表面上看著鎮定，這種反應很大程度上因為他是個醫生，而且他之前也查了相關資料，最差的結果就是胃癌，因此也有心理準備。只是這個最差的結果真的擺在他的眼前，他卻不得不承認他有點茫然失措。

林皓是誰？長得帥，從小就出挑，追他的人男女都有；成績好，總分第一進了醫科大學，研究所保送，一直讀到博士到現在都是導師最驕傲的學生之一；體育好，跑步籃球跆拳道，樣樣在行；就算論他不怎麼能提及的出身，黑幫龍頭的兒子，誰敢動他半根毫毛？

他以為命運給了他太多的偏愛，沒想到卻還是這樣讓他狠狠地摔了一跤。

他體內的腫瘤到底是良性還是惡性現在還不清楚。胃癌不是感冒發燒，可以死人的。

如果他真的死了，希宇怎麼辦？阿霆怎麼辦？所有愛他的人，他愛的人，該怎麼辦？

這些問題他都沒有想過，也想不出辦法。只是那天他胃痛的要死——也就是那個時候他意識到自己的情況可能不一般——他最先想到的就是希宇該交給誰。

他的腦海中不禁浮現出希宇無比清澈的眼神，希宇用最清靜透亮的聲音，說道：「哥哥，希宇很喜歡阿霆。」

所以他讓阿霆洗白，不光是為了自己。

正當他還在胡思亂想，手機突然響了。他拿起手機，驚訝地發現打電話的竟然是林明一。於是他調整了自己的情緒，讓自己的聲音盡量聽起來正常一些。

「喂。」

「你現在在哪，馬上過來見我。」

林明一聲音極其低沉，語調雖然平和語氣卻是強硬得很。林皓心裡一沉，有種不太好的預感，便試探地問道：「什麼事？我去哪裡？」

「你不要問，直接回家。」

林明一說完便掛了電話，甚至都沒有給林皓說再見的機會，留林皓一臉疑惑與不解。他舉著手機，聽著另一頭電話掛斷的嘟嘟聲，片刻之後才拿下來。林明一的這種語氣是不容反駁的，，可是他還是覺得奇怪，思索半天也想不出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反正也沒有拒絕的餘地，不要在這裡浪費時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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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家裡就看見林明一坐在沙發里，面色十分陰沉。林皓不敢磨蹭，趕緊走過去說道：「爸，這麼急把我叫回來什麼事？」

林明一抬了抬眸子，眼神中少有的猶豫。他認真考慮了片刻，還是決定先說一些話：「林皓，我知道你和阿霆關係不一般。我曾經勸告過你不要和社團的人來往，而你沒有聽我的。只是現在，你必須聽我的。」

林明一的話讓林皓覺得有些怪異，尤其是還提到了阿霆。他不能不著急，連忙問道：「到底是什麼事？」

父親很少如此啰嗦，但他不知道林明一其實是在照顧他的感受。片刻之後，林明一終於下定決心，果斷地將身旁的照片甩到茶幾上，冷冷說道：「你自己看。」

林皓拿起照片，一開始還有些疑惑，可一路看下來，有了判斷的他全身都在微微的顫抖，瞳孔放大，完全不接受自己所看到的。他一張張瀏覽著照片，越翻越快，直到最後一張，他停住了所有的動作，死死地盯著眼前的照片，捏著照片的指尖發白，照片都快被捏皺了。

「其餘的照片你可能有疑問，但是這一張，刀疤王，阿霆，你都認識。」

林明一說的沒錯，他都認識。

林皓被刀疤王綁架的時候林明一就懷疑過。他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除了社團里的骨幹幾乎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孩子，刀疤王儘管知道也不應該那麼輕易就找到林皓。現在看來，一切都順利成章——阿霆接近林皓，故意將林皓的消息散布給刀疤王。如此一來，林明一還要受他的恩惠。

這一招，玩的實在驚險。可笑的是林明一竟然後知後覺，到現在才查出是阿霆搞的鬼。

「不可能。」

林皓扔下照片，嘴上說著不相信，然而刻意躲避的眼神已經證明他在自欺欺人。林明一又開始後悔將林皓保護的這麼好了，正是因為這樣，林皓才會如此單純。他也不打算再好脾氣了，站起來吼道：

「證據全在這裡，我也已經調查過了。你不相信也要相信！總之阿霆我不會放過他，你也不要替他求情！」

林明一情緒一下爆發，氣得眼睛都紅了。林皓不由得被震懾住了，再加上事實太過突然，他從一開始到現在一直都沒有反應過來。他盯著被自己扔在地毯上的照片，只感覺呼吸急促起來，心跳加快，胃部開始在體內痙攣攪動著。他不敢表現出來，只是長呼出一口氣。

原來……他是被利用的。從頭到尾，都是被利用的。

他現在不想在面對這一切，只想找個角落安安靜靜地縮進去，沒有人可以看到他，沒有人可以找到他。真沒想到他竟然這樣軟弱，竟然會有想逃避現實的一天。

「我知道了。」他低沉地說了一句，隨後站起身跑上樓。

「林皓！」

林明一隻是喚了一聲，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沒能追上去。他把這個事實告訴林皓，本身就是希望林皓自己能想清楚。既然如此，讓他一個人靜靜也好。

跑回房間的林皓自然感謝此時的清靜，只是胃卻不消停。他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吞了一片止痛藥，然後在床上縮成一團。

疼痛還在延續，思維卻可怕的清醒。

他開始不停地回想和阿霆在一起的畫面。所有的場景最終停留在那一問上——

阿霆，你能不能為了我，洗白。

他清楚地看到了那人猶豫的眼神。那人如今的位子，是用自己換來的，怎會輕易放手？林皓，說你笨蛋你想反駁嗎？

可是他又能怎麼辦。他已經愛上了阿霆，徹底地、毫無保留地愛上了阿霆。

但事實卻是他不過是阿霆的一個工具。那人就像是要住獵物就絕不會鬆口的狼，他則是心甘情願被宰割的羔羊。原來真相是，那人不愛他。

那人——不愛他。

想到這的林皓突然起身，抓起枕頭扔了出去，又暴躁地癱在床上。該死，止痛藥怎麼見效的這麼慢！

他痛，不僅僅是胃，全身都在痛！

眼淚到來的猝不及防，他仰面躺在床上，眼淚一滴滴從兩邊滑落。有時不得不承認，眼淚真的有著異常強大的鎮定作用，床單被浸濕了一大片，可他卻冷靜了下來。他之前還在苦惱如果自己死了，阿霆怎麼辦。現在他完全不用擔心這個問題。

他忽而又想起阿霆和希宇在一起時的畫面。還記得希宇和阿霆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阿霆在希宇面前笑的那麼開心，就算和他在一起之後也少見——阿霆，你喜歡希宇嗎？

他吸了吸鼻子，緩緩坐起身，一個想法突然蹦了出來，然後慢慢的，凝結成一個決定。

他下了床，出了房間之後又走下樓——林明一還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他看著林明一，半天之後鼓起勇氣說道：

「爸，我想親手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