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坐在沙發上，交叉的雙手自然下垂。他眉心緊鎖，看了一眼牆上的掛鐘，然後將臉埋進手掌里，長嘆了一口氣。

「人都已經準備好了。」林明一見他的樣子，又一次確認道，「你可以嗎？」

林皓將手放下，點了點頭。

林明一朝他擺了擺手，示意他可以出去了。林皓站起身，猶豫了片刻之後，決絕地走了出去，連頭都沒回。這就是落幕演出了，他希望自己可以毫無破綻。

他不知道，身後的父親一直在看著他，眉眼裡有著說不出的擔心。

「明哥。」一男子走到林明一身旁，點頭問道。林明一點點頭，然後吩咐道：

「跟著他們，如果出了什麼事的話立刻通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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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城市的另一種狂歡。人們的慾望在燈紅酒綠的街道上流淌，叫人辨不得方向。阿霆擺脫了鬧市的喧囂，慢慢地踱步到碼頭。

林皓約他在碼頭見面，卻沒有說是什麼原因。他也沒有多問，猜測著那人又不知想耍什麼花招。

想到這，他搖著頭笑了笑，殊不知，危險，在慢慢靠近。

一輛車停了下來。阿霆根本就不在戒備狀態，轉過身就看到頭頂上的刀劈了下來，直接砍在他的肩膀上。劇痛伴著血液蔓延開來，阿霆一腳踹開面前的人，心中不禁疑惑——這又是哪家的人找上門來？

肩上的刀傷拖垮了他的行動，他只能狼狽地做著無力的反擊，畢竟他是隻身一人面對四個拿著砍刀的人。果不其然，沒過多久他便被包圍了。

他捂著肩膀，看著周圍面露凶光的幾個人；而那幾個人也在看著他，就好像是看著自己即將得到的獵物一樣，此時停止不過是拖延時間、磨耗心智。

他才不怕他們，儘管臉上掛著血痕，目光依然兇狠。可如今無論他再怎樣掙扎，也都是無用而可笑的。就在這個時候，他突然感到後背一陣劇烈的疼痛——身後的人不願再啰嗦，直接又給了他一刀。

他只感覺腿支撐不住自己的身體了。然而正當他要倒下之時，面前的人抓住他的領口，然後朝著他的腹部刺了一刀。他嘔出一口血，眼神也失去了原本的神采。

——還沒有結束。一下，兩下，他實在沒心思去數自己被刺了多少刀了。如果今天他死在這裡，唯一值得慶幸的就是林皓沒有來，沒有看著他死，沒有因為他而陷入危險。

到現在他都沒有想過，這樣對待自己的，是昨晚與自己纏綿的那個人。

耳邊突然傳來了很飄渺卻又很熟悉的聲音：「夠了。」

他聽著這個聲音，不禁心下一驚……林皓？林皓怎麼會在這裡？

抓著他的手一下子抽了力，他的身子軟綿綿地倒在地上，毫無掙扎的餘地。眼前出現了一雙腳，還有伸過來的一隻修長的白手。

林皓看著滿身是血的阿霆，冷冷地說道：「起來吧。」

阿霆眼眶沾滿了血液，眼前的世界都染上了血紅，可那張面龐卻依舊如此清晰。不是從前的清澈，不是從前的溫暖。他竭盡全力抬起手，想要去握住林皓的手，可他沒有想到，林皓會在下一秒鐘將他一把推開，不屑地就像是在推開一個骯髒的東西。

阿霆沒有料到林皓會這樣，重重摔在了地上，雙眸張大，不敢置信地看著林皓。林皓冷眼望著他，問道：「很奇怪我為什麼會這麼做嗎？」

「你……你……」從林皓出現開始阿霆就覺得不對勁，然而就在看到林皓的那種眼神之時，他一下子恍然大悟。

「比起你做的，這些簡直就是微不足道。」林皓嘲諷地勾起唇角，搖了搖頭，「我真是全天下最傻的傻瓜，一個連命都能去賭的人，我竟然還奢求你愛我。」

「為了達到你的目的，欺騙我，利用我，我真沒想到原來你是這樣的人。」

林皓的聲音冰冷得像是另一個人，阿霆感覺心臟一陣陣緊縮，眼前的世界也蒙上了一片水霧。他什麼話都說不出來，只能竭盡全力想要看清面前的人。他多想辯解，可他做不到，也沒有這個資格，只是這樣癱在地上無力地看著林皓似是自言自語、怨恨地說著。

他顫抖著虛弱的聲音，說道：「你……你都知道了……」

「沒錯，我知道了。」林皓抓著他的領口，將他半個身子提了起來，「從我們相遇開始，這一切就都是一個局。綁架，解救，刀疤王……」他的情緒就像是開了閘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他跪在地上，搖晃著阿霆的肩膀，大聲質問道：「在你心裡，我到底算什麼？墊腳石？發泄慾望的工具？寂寞時的替代品？」

阿霆看著他，早就知道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一步，可他沒有想過會這麼快，讓他措手不及。所有的解釋都是無力的。林皓死死盯著他，又勾起唇角冷笑了一聲，讓人不寒而慄。

「你從來沒有愛過我，從頭到尾，你都在利用我。」林皓死死盯著阿霆，眼淚到來的如此突然，一下子涌了上來，「你說話啊！」

阿霆還是沒有回答，只是捂住臉吼了一聲，竭力壓住自己的哽咽。林皓也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將臉埋進手裡，眼淚毫無忌憚地順著指縫流了下來。

我們已經沒有明天了。

有些裂痕永遠也無法修補，他們既然互相傷害成這樣，又有什麼繼續走下去的動力和理由呢？

不知過了多久，是林皓先放下手。他站起身，抬手扯下脖子上的項鏈，戒指還在閃爍著冷清的銀光：「還給你。」

他放開手，戒指掉在阿霆身旁。他綳著自己略微顫抖的嗓音，說道：「我們分手吧。」

他的語調冰冷且毫無商量的餘地，說完便轉過身，拖著自己疲憊不堪的身體，一步，兩步，一點點走遠。

阿霆看著那個背影，低沉虛弱地喚了一聲：「林皓……」

他覺得有什麼東西在撕扯著自己的心臟，痛得他喘不過氣。閉上眼睛的那一刻，他眼前浮現出林皓的面龐。那人開心時抿起的唇角，生氣時微微蹙起的眉頭，一舉一動，每一絲都牽扯著他的神經。

意識完全消失的最後一瞬間，他似乎聽到那人在問：

「阿霆，你愛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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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團的人在解決掉阿霆之後就走了。林皓跌跌撞撞上了自己的車，立刻給阿祥打電話：

「如果你不想阿霆失血過多而死的話，就快點來接他。」

這一通電話搞得阿祥也莫名其妙，還沒等追問林皓就掛了電話，留阿祥在那邊一頭霧水，卻也絲毫不敢耽擱，立刻派人往這邊趕。

林皓坐在那裡，感覺全身都沒了力氣，似乎有什麼東西將他掏空了一樣，他再也沒有了任何感覺。胃部因為他過大起伏的情緒而猛烈痙攣著向他抗議，他也連眉頭都不皺一下。

然而他的淚水，卻一滴，兩滴，漸漸滑了下來，然後越聚越多，一發不可收拾。他像是終於醒來一樣，臉上露出了極其痛苦的表情。他用手捂著額頭，在黑暗中低聲啜泣著，一直到再也沒有眼淚可以任他揮霍。

是他一意孤行地決定了兩人的結局。就算阿霆真的愛他，他又能怎麼樣？

他就像是站在懸崖邊上的人，隨時可能調入無限深淵。

所有的承諾與誓言，不如算了。

自己的想法早就足夠堅定明確，他以為自己可以毫不猶豫地完成這些事情，可他卻覺得用完了自己一生的氣力。

他這才覺出一直被自己忽略的胃痛，正手忙腳亂地找藥，喉嚨里卻湧上一股腥甜。他剛抬起手，一口血就嘔了出來。

他獃獃地看著掌心的一抹血紅，思維卻異常冷靜。只可惜還未等到拿起手機，他就已經昏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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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明一儘管派人跟著林皓，卻從未真的想讓林皓出什麼事，更沒想到林皓會進醫院。聽到消息的他立刻趕了過來，而醫生也等候了多時。

林明一看了看病床上昏睡的林皓，儘管面上鎮定，眼神中卻有著明顯的擔心：「他怎麼樣了？」

醫生安撫道：「林醫生的情況已經穩定下來了。」他頓了頓，然後又試探性地問道，「請問，您真的不知道林醫生為什麼會胃出血？」

林明一擰緊眉頭，說道：「有話快說。」

醫生見林明一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短暫的停頓似乎是想讓人做好心理準備：「林醫生罹患的是進行性胃癌，情況……不太樂觀。」

醫生的話一字字在林明一耳邊像是霹靂一樣炸開，令他一時之間竟然沒有質疑的力氣。連他這樣的人，也會愣住。反倒是林明一身旁的手下先解了圍，抬起頭瞪著醫生：「你們當醫生的說話要小心，我們少爺怎麼會的胃癌這種病？」

林明一伸手打斷他，立刻又恢復了冷靜，看著醫生說道：「只要是可以治好他，怎樣都可以。」

醫生點點頭：「您放心，我們會盡全力。」

林明一稍微鬆了一口氣，可是卻依然是眉頭緊鎖。他轉身望著林皓，然後說道：「你們都出去吧，讓我自己在這裡陪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