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霆已經下定了洗白的決心。

他此前就曾經答應過林皓，那時他要林皓等，可是他現在卻不能再等，為了林皓，也為了希宇。他找了一份公司財務的工作，畢竟曾經是金融系的高材生，應付這樣的工作綽綽有餘。

前前後後的雜事忙了半個多月，社團交接工作都完成了之後他便離開了社團。阿祥拍了拍他的肩，笑著說道：「你從國小習就好，洗白比我容易多了。就算不在社團，一樣可以出人頭地。」

阿霆笑著道了謝，心裡卻是別無他求。就是為了所謂的名利，他才犯下這一生都無法彌補的錯誤。現在於他而言，只要能安安穩穩生活，不再為明天而提心弔膽就已經是最好的事了。

現在的他，終於變成了林皓最想要的樣子。

他搬到林皓家裡，每天過著朝九晚五的白領生活，下班之後就和希宇在一起。他也會代替林皓陪希宇接受定期的檢查和治療。

而林明一看到希宇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多，也就不再追究什麼了，板著一張臉說道：「林皓在進行化療，反應很大。」

阿霆手一抖，湯匙掉到了碗里。這是林皓離開了兩個月以來，他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他竭力穩住自己的情緒，問道：「治療進行的怎麼樣？」

「還可以。」

林明一離開了餐桌。阿霆獃獃地坐在那，而希宇則說道：「化療是利用化學藥物殺死腫瘤細胞、抑制腫瘤細胞的生長繁殖和促進腫瘤細胞的分化的一種治療方式。」他思考了片刻，然後問道，「哥哥生病了……」

阿霆連忙握住希宇的手，安慰道：「沒關係，他的病會治好的。如果希宇不乖讓哥哥擔心，哥哥的病就沒那麼容易治好了，知道嗎？」

希宇點點頭，堅定地答應道：「希宇一定會聽話的。」

阿霆面上平靜地笑著，內心早就按捺不住了。他明知道那人不會再想要見到他，也不會再想和他有任何交集，卻還是忍不住要聯繫。但是他只是打開電腦，給林皓髮了一封電子郵件，也不知道大洋彼岸的林皓會不會看到。

希宇很好。

只有短短的四個字。畢竟希宇時林皓唯一託付給他的，就算不能聊兩人之間的事，談希宇也是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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病房裡蔓延著消毒水的味道，儘管是傍晚，但四周依然一片死寂。夕陽的光芒將一切都染紅，連慘白的牆壁都不例外。

這樣的環境對林大醫生並不陌生，只是當自己成為病床上那個人的時候，依然覺得這一切都令人顫慄。化療引發的多重併發症讓他幾近崩潰，他的反應如此之大，但是頭髮卻沒有掉。他覺得這是讓他唯一可以慶幸的事情，林大公子依然可以保持著校草的尊嚴死去。

此時的他已經虛弱不堪。他半卧在床上，劉海散在額前，擋住了他已經失去神採的雙眼。他的臉色和唇色都慘白的不成樣子，夕陽的光卻讓他的臉看上去有了幾分血色。他閉上雙眼，似乎在享受上天所賜予的痛苦一樣。

孤身一人的他，只有痛苦才能證明他是活著的。

時間對現在的林皓來說，三分之二享受病痛，三分之一用來消磨。他偶爾會打開電腦，而當他今天無意中查收電子郵件的時候，竟然看到了讓自己相當意外的名字。

激動、疑惑、興奮、驚喜……所有的情緒一下子涌了上來，讓他心情難以平復。他深呼吸一口氣，打開郵件只看到了四個字。

在看到這四個字的一瞬間，他便鬆了口氣。他沒有想到自己會是這種反應，感到無比的輕鬆。他感覺，自己似乎真正放下了怨恨。

他也簡單地回覆了幾個字：我知道了。

他合上電腦躺了下來，這兩天頭一次沒用安定便睡了個好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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發郵件，兩人開始了就沒有停下來，隔三差五發一封郵件已經成了習慣。不聊別人，只聊希宇，而且郵件越來越長，寫的也越來越細緻。阿霆曾經一度覺得自己可以去寫小說了。

希宇的情況也的確有了很大的好轉，也越來越獨立了。阿霆看著希宇，依然會想到林皓，而不再奢求什麼。以往那個野心勃勃的他，變得如此容易滿足是他自己都沒曾想到的。

「先生，請問您要幫忙嗎？」阿霆站在吧台的另一邊，微笑著看著希宇。希宇看著面前的幾樣東西，指了指邊上的唱片，問道：

「這個……這個多少錢？」

阿霆笑道：「這個三十塊。」

希宇點點頭，然後將手中的錢交給阿霆。阿霆將唱片交給希宇：「歡迎再次光臨。」

希宇拿著唱片就要轉身，阿霆拿著手中的一百塊錢，叫住他：「誒，先生，你是不是忘了什麼東西？」

希宇獃獃地站在那裡，抱著唱片沒有反應。阿霆無奈地搖搖頭，笑著說道：「你是不是忘記找我要錢了？你看，這個三十塊，你給了我一百塊，我應該找你多少塊？」

「七十塊。」

「聰明。」阿霆點點頭，然後拿出七十塊塞到希宇手裡。他看著希宇，說道：「你看，買東西就是這麼簡單，我們明天就出去買牛奶，好不好？」

希宇笑著點了頭。阿霆摸了摸寵溺地摸了摸他的耳朵，看著希宇，似乎所有不愉快的事情都能忘掉。他終於明白林皓為什麼說林皓不是他的負擔了。

而他和林皓，一直因為希宇而有著絲絲縷縷的聯繫。

林明一也會將林皓的病情告訴他，儘管只是簡短的兩三句話，而他也會跟著提心弔膽。比如就在林皓進行手術的那天，他徹夜未眠，直到林明一第二天一大早出現，告訴他手術很成功他才放下心來。

他有時覺得，林皓就在他身邊，從未離開過。

此時的林皓正躺在監護室里。昏迷的他做了一個夢，夢見他拿著聽診器在做檢查，而那個病人就是阿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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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年的時間，說短不短，說長也不長，總之就這樣過去了。

阿霆覺得自己的生活就像是白水一樣平淡，卻又細水長流的平穩。他坐上了公司的財務總監的位置，希宇的情況也越來越好，幾乎恢復到了正常人的程度。

林皓也病癒出院，在加拿大繼續當醫生。他們偶爾還是會互發郵件，聊聊希宇，也聊聊家裡的事情。

「加拿大很美。」

今天林皓的郵件是一張照片，照片上的天空湛藍純凈，萬里無雲，不禁讓人神往。

「有機會我會親自去看看的。」阿霆敲下這幾個字，但又刪掉了。若是在以前，他這樣說很合適，可現在已經不是從前了。因此他略加思索，同樣給了不溫不火的回覆：

「嗯，很美。」

他按下enter鍵，休息了片刻之後便下了班。他回到家，有些意外地看到了林明一。林明一也看了看他，說道：「我後天去加拿大。」

他點點頭：「我會照顧好希宇的。」

林明一擺擺手示意他可以走了，於是他便上樓去找希宇。他敲了敲門，問道：「希宇，我可以進去嗎？」

阿霆開了門便看見一個人站在窗前。那人身穿藍色襯衫和白色長褲，劉海撥到一邊，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眼睛望著前方，薄唇微抿，面部輪廓俊秀清麗，又帶著幾分成熟，只是握緊的雙拳卻顯示了他的緊張。他緩緩轉過身，與阿霆恰好四目相對，又立刻低下頭。

阿霆覺得自己的心臟要跳出喉嚨了，看著面前的人，迅速沖了過去。

「林皓……」他的聲音已經哽咽了，把住面前人的雙肩，注視著他，接著吻住面前的人。而正當兩人雙唇貼合的一刻，他一下反應過來，抬起頭仔細盯著面前的人，隨後絕望地念道：

「希宇……」

希宇低下頭，不敢看他。他打量著希宇，問道：「你為什麼要穿你哥哥的衣服？」

「希宇……希宇只是想讓阿霆開心。」

阿霆怔怔地看著希宇，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該說什麼，抱住希宇，卻沒忍得住自己的眼淚。希宇感覺阿霆在低聲啜泣，便連忙說道：「阿霆為什麼要哭？是希宇惹阿霆不高興了嗎？」

「沒有，我知道希宇想讓我開心。」阿霆放開懷中的人，看著他的眼睛說道，「但是你就是你，你不是你哥哥，知道嗎？」

希宇沒有回答，只是低下頭，一字一頓地說道：「阿霆……喜歡的是哥哥。」

阿霆一愣，沒有想到希宇會說出這樣的話。他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道：「可是阿霆和哥哥已經不能在一起了，而且阿霆有希宇就滿足了。」

希宇沒有說話，只是轉身走向自己的書桌，從抽屜里拿出一個素描本，交給阿霆。本子裡面全是速寫，而畫中人明顯是阿霆。他一張一張地翻著，最後不敢相信地抬起頭盯著希宇，問道：「希宇，是這樣嗎？」

希宇抿著嘴，然後點點頭。他喜歡阿霆，而這本速寫無疑是最清楚明白的告白。正當阿霆想要說些什麼的時候，希宇卻拿過本子，翻到了最後一頁，猶豫了片刻之後，遞給面前的人。

阿霆接過本子——最後一張速寫，兩個人互相親吻著，儘管是簡簡單單的黑白畫面，依然可以感受到雙方濃烈的情意——

阿霆對這個畫面不陌生，這上面的兩人明顯是他和林皓。他捏著本子，手禁不住地顫抖，可他還是強撐著鎮定的樣子，抬頭問道：「希宇，你希望我吻你嗎？」

希宇沒有想到阿霆會這樣說，低下頭的時候臉都紅了。他揉搓著自己的衣角，最終還是抬起頭，鼓起勇氣說道：「希宇畫的是哥哥和阿霆。喜歡的人就要在一起，希宇想讓阿霆……去找哥哥。」

希宇的一番話讓阿霆恍然大悟，其實希宇看得比他和林皓都明白。一年了，他們都在互相躲避對方，卻根本無法切斷彼此的聯繫。他們這樣是在耽誤彼此，而他們已經白白浪費了這麼多時間，還要繼續這樣嗎？

阿霆一下笑了，看著手中的速寫。他想起和林皓的每一個吻，深情的，蜻蜓點水的……他們所有的回憶也全都湧現出來。他終於徹底明白，只有和林皓在一起時他才是最福祉的。那人已經改變了他，成為他的一部分，而沒有那人的他，並不完整。

他抬起頭，看著希宇笑得很開心，這一年都沒有這樣笑過。他抱住希宇，說道：「我明白了，希宇，謝謝你。」

他說完便立刻跑出了房間，希宇在那裡看著他的背影一直到消失。他拿起素描本，躲在桌子下面，一張張翻著自己的速寫，直到最後一張，他再也忍不住自己的眼淚，抱著素描本低聲啜泣起來。

這個決定是他做出的，而他不知道為什麼這樣難過。他覺得自己這樣做會讓哥哥和阿霆開心，他以為自己也會開心，可在這一刻，他卻覺得胸口憋悶的疼痛。

「阿霆很開心，哥哥也很開心，希宇不能哭……希宇不能哭。」

林明一站在門邊，看著這一切，心裡五味雜陳。

看樣子，阿霆要代替他去加拿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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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拿大今天天氣很好，秋高氣爽，楓葉也紅了，落了一地。林皓每天在街上開車都是一種享受，和國內的繁華不太一樣，加拿大寧靜的就像是一幅油畫，讓人心神沉醉。

那場大病已經結束了快半年，治療期間曾經遇到了很多困難，很多次他都以為自己要頂不過去了，而最後他都近乎奇蹟般地活了下來。他的胃切除了一半，健康狀況也自然不能恢復到以前那樣，但絕處逢生的人總是容易滿足的，林皓現在就覺得，只要能活著就是最好的事。

他和阿霆，都很好的生活著。

林明一要來加拿大看他，他下了班便開車去機場。本來他是想提前下班，可他不想耽誤病人，因此不僅沒有提前還晚了半個小時。

林皓一邊開著車，一邊擰緊眉頭愁得不行。林明一最討厭人遲到了。

而目的地這裡，一架客機緩緩降落。

林皓開車到機場，西裝外套也顧不得穿了下了車就跑向機場大廳。機場人流攢動，看樣子是有航班剛剛降落。他走向出口，四處尋找著父親的身影，就在這時，一個帶著磁性的、無論何時都能挑撥他心弦的聲音響起——

「林皓。」

他怔怔地站在那裡，猛然回頭——

那人站在那裡，他的身形依舊修長挺拔，深邃的眼眸多了一份歲月的平和，整個人的氣質也變得內斂沉穩了，然而沒變的，還是那種吸引力——也許是只對他林皓才起作用的吸引力。

他管不住自己的腳，一步步走向那人。回憶，飛快地略過——

開心的、痛苦的、激動的、興奮的……所有的畫面都糅合在了一起。他們相處的一幕幕就像是電影一樣播放著。

這世界上的人這麼多，他們何其有幸能夠遇到彼此。相識相知相守，他們一路走到現在，又經歷了多少苦痛淚水。但他們很堅定，他們要繞過這紛雜的的人群，牽起彼此的手。

而這次，只要握住，便絕不放開。

他們都在人群中尋找著彼此的身影，穿越重重阻礙，最後，相遇。

阿霆看著面前的人，伸出手笑著問道：「誒，我可不可以請問，這位醫生，你的名字。」

林皓握住阿霆的手，回答道：「林皓，我叫林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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