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霆從來不是坐以待斃的人，更何況這次他絕不想讓自己後悔。他趕到林皓家，開門的是劉媽。

「我找林皓。」

他先開了口，語氣裡帶著顯而易見的焦急。劉媽一愣，隨後面帶歉意地回答道：「先生，我們家大少爺已經很多天都不在家了。」

這個回答讓他稍稍有些驚訝，但隨後就不奇怪了。就算是林皓在，也不會想要見到他。正當他在心裡準備好一副說辭打算套話的時候，屋裡卻傳來了林明一冷冷的聲音：

「劉媽，讓他進來。」

林明一發話了，劉媽聳聳肩便讓出了門，說道：「請進。」

阿霆蹙眉向里望瞭望，該面對的遲早要面對，因此挺直腰板走了進去。林明一背對著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雖然看不見表情可依然讓他覺得背脊發涼。他低頭問候道：

「明哥。」

林明一抱著雙臂坐在那裡，儼然一副並不歡迎的口氣：「你來幹什麼？」

阿霆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抬起頭回答：「我要找林皓。」

林明一一聽到這個名字，再也忍不住便一下站了起來，轉身走到阿霆面前，瞪著阿霆，用略帶嘲諷的語氣問道：「你找林皓？你還找林皓做什麼？」

林明一的質問有理有據讓他毫無反駁之力，但既然鼓起勇氣就沒有理由逃避，因此他便回答道：「我要找他說清楚，我不能讓他就這樣離開我，我……」

「你沒有資格出現在他的面前。」

林明一打斷他，上前一步拉近兩人的距離，給了他極其強烈的壓迫感。他艱難地維持著自己的姿態，說道：「我明白，但是事情不能就這樣結束，林皓還沒有明白……」

「還沒有明白什麼？！」林明一的情緒瞬間爆發，瞪著阿霆的眼睛充滿血絲，很少發怒的他此時顯得極其有震懾力，讓阿霆只能獃獃地看著他。因為激動他全身在微微顫抖，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竭力保持思路的清晰，然後說道：「你利用他，接近他，來博取我的好感和信任，他全都明白，全都知道。你這輩子都不要再去打擾他。我現在每時每刻都想殺了你，你不要一而再再而三挑戰我的極限，識相的就是趕緊給我滾！」

「我承認我一開始接近林皓是利用他，可是我愛林皓，我不能這樣放走他！」

阿霆就是這樣，認準了一件事就絕不鬆手，受到阻撓不僅不會罷休，還會越咬越緊。他瞪著林明一，一字一頓地逼問著：「林皓在哪？」

林明一豈會受他恐嚇？他抓住阿霆的衣領，聲音里充滿著低氣壓：「你不配愛他，更不配挽留他。如果你再糾纏不休，我就殺了你，絕無二話。」

如果說阿霆一開始還有恐懼，那現在就完全是拼了。他還是堅持地說道：「我寧願死，也不想讓我們之間就這樣結束的不明不白。」

「你不要再和我提林皓！」

林明一直接朝著阿霆的臉給了一拳，阿霆向後踉蹌了幾步，嘴角也掛上了一絲血痕。他依然是挺直了身子，然後注視著面前的林明一，絲毫沒有退縮的意思：「沒錯，我虧欠他。我會洗白，會用我的一生來彌補他。」

「你拿什麼彌補他？你有一生的時間就認為他也有一生的時間任你揮霍嗎？！」

林明一這次徹底壓不下怒火了，幹脆任由它爆發出來，只是這次他竟然眼含淚水，讓阿霆都為之一驚。阿霆擰緊眉頭，問道：「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林明一嘲諷地點了點頭，冷笑一聲之後說道，「陳霆，你沒有機會彌補了，你也彌補不了。」

「我問你什麼意思！」

阿霆不管那麼多，竟然抓住林明一的衣領逼問。他咬著牙，狠狠瞪著林明一。林明一鉗住他的手腕，抬腳將他踢到一邊：「你竟然問我什麼意思？」

林明一冷笑一聲：「好，我告訴你。」他又迅速恢復平靜，這種對於情緒的控制力才是最嚇人的。他走向一旁的酒櫃，拉開抽屜拿出壓在下面的手槍，轉身將槍口對準癱倒在地的阿霆，大聲吼道：「你現在能在這裡大言不慚地說要用一生的時間補償他，而他卻可能沒有一輩子的時間了，你知道什麼！」

林皓並不希望阿霆知道他的病情，可林明一此刻已經被怒火沖昏了頭腦，也根本不想讓阿霆這樣不痛不癢，他要讓他愧疚，愧疚到死：「你和他朝夕相處，卻沒有發現他有任何異常，更沒有察覺他病的有多重！如果不是他向我苦苦哀求，我早就會殺你！別再可笑的自以為是了！」

阿霆一下愣在那裡，不知道要做什麼反應，反應了半天才不敢相信地反問道：「你……你說什麼？」

林明一蹲下來揪住他的腦袋猛烈地搖晃了幾下，一字一頓地說道：「他得了胃癌。是胃癌，不是感冒發燒！」

林明一覺得自己一下泄了力，放下自己的手，蹲在那裡近乎崩潰地捂住自己的臉，想要藏起止不住流淚的眼睛。阿霆也無力地撐著地板，眼淚啪嗒啪嗒往下砸。他覺得胸腔憋悶，這幾句話讓他比死還要難受。

林皓……胃癌，這兩個詞竟然可以搭上關係。他的腦海里突然浮現出林皓笑容，薄薄的粉紅色的兩片嘴唇輕輕抿出貓一樣的弧度，眼睛也眯成半月牙的形狀，整個人都清爽幹凈至極，只要看著這個人，他甚至都能聞出陽光的味道。就是這樣的一個人，竟然會得這種病。

他不相信，怎麼會相信？

「不會的……不可能。」

他突然想起林皓離開的前一天，林皓只吃了一點東西就吐到整個人都虛脫了一樣，臉比紙都蒼白。他一下又笑了出來，有苦澀也有嘲諷。

你口口聲聲說愛他，卻連這麼明顯的變化都可以忽略。

「我要去找他。」他看著林明一，依然是不依不饒地問著，「他在哪？我要去找他……」

林明一直接拿起手邊的槍對準阿霆的頭部，他本就不是願意拖泥帶水的人，而且它的廢話已經夠多了。正當他想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希宇的聲音卻阻止了他的行動。

「爸！」

希宇連忙從樓上跑了下來，甚至都沒能站得穩，直接摔在了阿霆身邊。他顧不上疼，抱住阿霆說道：「爸，不要，阿霆……阿霆沒有做錯事。」

林明一看著希宇，握著槍的手猛烈地顫抖著，嘴角卻扯出弧度，用輕柔地語氣安撫道：「希宇，你先上樓，爸爸回頭再找你，好不好？」

希宇死死抱住阿霆，連連搖頭。他可能不會用言語表達自己的意思，可是並不代表他不明白。他堅定地說道：「爸爸要傷害阿霆，希宇沒有哥哥了，不想再失去阿霆。」

阿霆把住希宇的手，聲音依然有些哽咽：「希宇，剛剛摔得痛不痛？」

「希宇不痛。」希宇低著頭，又說道，「希宇很喜歡阿霆……有阿霆在，希宇就不需要哥哥陪著了……哥哥暫時有事不能陪在希宇身邊，但是哥哥會一直想著希宇的……」

希宇一遍又一遍地重複著林皓的話，說著說著便落下淚來。那天的場景林明一也全都看到了，怎能不記得？他再也握不住手中的槍，無力地站起身來。

「林皓去加拿大接受治療了，他不想再看見你。」林明一再次開口的時候嗓子都是沙啞的，整個人都疲累地似乎又老了幾歲，「他叫你……好好照顧希宇。」

他說完便轉身走開，以往威懾的氣勢絲毫不見，有的只是孤寂與冰冷。阿霆癱坐在那裡，再無任何反問的力氣。

他終於意識到自己所虧欠的遠超過想像，便沒了一開始的勇氣與自信。林明一說的沒錯，他沒有機會了，也沒有資格。

有些東西，揮霍了就是沒有了，不是有辦法可以修補的。

阿霆長嘆一口氣，閉上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