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皓的病情已然禁不起耽擱，而他卻不願意呆在醫院裡。林明一想到林皓馬上就要去加拿大了，便也由著他來不去管他。

林皓再沒有別的奢求，只是希望能多陪希宇幾天。希宇讀報紙，林皓就坐在對面看著他，一絲一毫都不放過。從小到大，他們還沒有分開過太久；而林皓這一去，他自己也不敢保證什麼時候會回來。

甚至能不能回來，他都不知道。

希宇讀完了最後一個字，察覺到林皓正用異樣的眼光盯著自己，便捏著手中的報紙不敢出聲。林皓半天才反應過來，眨了眨眼睛，笑道：「讀完了？」

希宇點點頭，回答道：「嗯，希宇讀完了。」

「真棒。」林皓一如既往地誇讚道。他眼睛向下望，思索了片刻之後抬起頭，問道：「希宇，我可不可以問你件事？」

「嗯。」

林皓托著腮，身子微微向前傾，問道：「希宇很喜歡阿霆是嗎？」

希宇一聽到阿霆的名字，眼中閃過一絲光芒，嘴角也不自主地上揚起來，回答道：「希宇，很喜歡阿霆。」

這個答案在林皓意料之內，可他卻為了自己要問的下一個問題而猶疑著，最終還是看著希宇的臉色，問道：「如果有阿霆在，希宇是不是就不需要哥哥陪著了？」

希宇愣在那裡，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怎麼回答這個問題，可他卻抓著自己的衣角，面目表情也顯示出內心的驚慌。他搖了搖頭，說道：「哥哥……哥哥不要離開希宇，希宇喜歡阿霆，也喜歡哥哥。」

林皓的表情一下就變了，憂傷就像是溪流一樣緩緩在眼中流淌，清澈的眼眸中閃爍著瑩瑩光芒。他握住希宇另一隻手，安撫道：「哥哥有事暫時不能陪在希宇身邊，但是哥哥會一直想著希宇的，好不好？」

希宇抬起頭看著他，依然無法釋懷，卻也儘力理解林皓而沒有再說什麼。林皓捏了捏他的手，笑著囑咐道：「我不在的時候，希宇要好好吃飯，好好睡覺，乖乖聽話……知道了嗎？」

希宇搖了搖頭，還是沒能控製得住自己的情緒，說道：「可是希宇還是不想讓哥哥走。」

這一句話讓林皓一直超負荷的心理防線幾近崩潰，本來還在眼眶裡的眼淚一下涌了上來，所有的情緒都凝聚在了一起，讓他措手不及。他趕緊低下頭，隨手抹了一把自己的臉，然後說道：「我會回來的，所以希宇在此之前要乖乖聽話。拉鉤哦！」

林皓竭力撐開笑容，伸出自己的尾指勾住希宇的，自顧自地說道：「這樣希宇就不能耍賴了，來，蓋個戳。」

希宇只是任由林皓擺弄著自己的手指。兩人的大拇指對到一起蓋了戳，然後氣氛又陷入了沉寂，直到希宇抬起手，輕輕摸了摸林皓仍然掛著淚水的面龐。

「哥哥，你哭了。」

林皓吸了吸鼻子，笑著說道：「希宇答應我聽話，我就不哭了好不好？」

希宇雖然不情願但還是點了點頭。林皓鬆了口氣，心中的石頭也終於落了地。

林明一在門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切，一時之間竟也難忍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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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切都打點好了，機票是明天早上的。

林皓覺得自己沒什麼好牽掛的，行李也很少。父親和他都有朋友在加拿大，轉院手續辦得也很順利，他到了那邊就可以進行治療。

似乎只要他離開這裡，他就可以忘掉這段記憶，想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開始新的生活。儘管等待他的是痛苦的化療、手術和大量的藥丸。

但是無論他怎樣自欺欺人，他都不可能再回到沒有遇見阿霆之前的樣子。有的人來到生命中，可能伴你一生，可能匆匆離去，卻都改變了最初的你。

就像林皓，沒有辦法將那人留在身邊，就把自己的心圍上鐵欄，這樣那人就出不去了。

沒錯，他封閉了自己。

林明一沒有親自到機場，而是派人送他。他理解林明一，也許眼睜睜地看著他離開會讓父親更難受，因此他便接受了父親的安排。

他看著機場人來人往，本以為不會有什麼感覺，可還是感到一陣孤寂悲涼。他不知是哪裡來的衝動，突然想要聽到阿霆的聲音。但他剛剛掏出自己的手機，手卻停在了半空中。旁邊的人見他一下失了神，便問道：「少爺？」

林皓反應過來，對那人說道：「手機借我用一下。」

他接過手機，容不得自己多想便撥下一連串號碼，又按下接聽鍵。既然衝動，那就任由自己衝動下去。這一去他連自己是否能活著回來都不清楚，又有什麼理由阻止他放縱自己的內心？

電話那頭的人很快就接了電話：「喂？」

林皓聽到這個聲音，一下呆愣在那裡，內心卻翻滾著巨浪。他死死地握著手機，嗓子就像卡住了一樣根本說不出話。阿霆在那邊耐心地又問了一遍：「請問您哪位？」

他依舊沒有回答。沉寂蔓延了片刻，那邊的人像是感應到了什麼一樣，脫口而出：「林皓……你是林皓？！」

他根本沒想到阿霆竟然會認出他來，舉著手機一下慌了。阿霆在電話里一遍又一遍地喚著：「是你嗎？林皓，真的是你嗎？」

阿霆說著說著就哽咽了，鼻音也越來越重。林皓終於反應過來，連忙將電話掛斷。他將手機拋給身旁的人，轉頭捂住自己的眼睛。手機又響了——是阿霆的號碼。

「少爺……」

「不接。」

林皓冷冷地丟下一句，之後便大步走開。那人不知事情的來龍去脈，只是趕緊跟了上去。

林皓憤恨自己的無能，他一直在逃避，一直在軟弱，就算到了最後也依然是這樣。他以為自己毫無牽掛，然而直到真正離開的這一刻，他才明白，原來自己最捨不得的還是那個人。

一切回憶都是過眼雲煙。

他們從沒有給過彼此任何誓言。愛就是愛，何必用其他的條件去捆綁？這也許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區別。

他以為沒有誓言就可以來去輕鬆，可是他忽略了一件事情——最難擺脫的不是承諾誓言，是自己內心深處的感受。

他閉上酸澀的雙眼，頭疲憊地向後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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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到了一通莫名其妙的電話的阿霆如坐針氈，無論阿祥怎樣安撫都沒用。他身上的傷仍未痊癒，人也很虛弱，為了躲避風頭，阿祥便一直讓他躲在這裡。阿霆就像是心死了一樣，一直沒有任何錶情，直到接到了這通電話。

阿霆擰緊眉頭，下定決心說道：「我要去找他。」

阿祥不可思議地搖搖頭，說道：「去找他？你不要命了！現在的情況只要你出去，明哥的人就會砍死你你知道嗎？」

「都這麼多天了還沒有消息，不會有危險的。」

阿霆鐵了心要出去，儘管身上還纏著繃帶，依舊是穿上了襯衫準備出去。阿祥知道阿霆認準了的事情就絕不會改變，因此急得像是熱鍋上的螞蟻，說的話也沒有邏輯了：「你不要出去，如果你的真的死了，林皓怎麼辦？」

一聽到這個名字的阿霆突然激動起來，轉回身吼道：「我就是因為林皓才要去找他！我已經軟弱過一次了，絕不能再軟弱第二次！」

阿霆瞪著阿祥，目光兇狠異常。雙方無聲地對峙著，直到阿霆冷靜下來，堅定地說道：「這是我欠他的，我一定要對他說清楚。我寧可死，也不想留下遺憾。」

阿祥再無反駁，呆在那裡看著阿霆穿好衣服，又與自己擦肩而過。然而在阿霆即將走出去的時候，仍然是回頭囑咐道：

「小心。」

阿霆點點頭，隨後便出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