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小說: 生如夏花 作者:楼楠 字數:2718 更新時間:2019-09-22 01:11:46
走在大馬路上,瞅見一隻垃圾桶,我就踢一腳,見一隻,我就踢一腳,樂此不疲地走完了一條沒有路燈的馬路,走進一道似乎深不見底的巷子,那裡沒有一絲光亮,黑黝黝,暗森森,彷彿是個可怕的夢魘,而我必須去那兒。
那兒,美名其曰,有我的「家」。
「你個娘西匹,整日就知道搓麻將,你個腦子都裝了個甚麼東西玩意兒!?」女人尖利的嗓音劃破這個寂靜的暗夜,與此同時,這道暗無天日的巷子突然迴光返照,隨之而來的是同樣伴著土語的臟罵聲。
我抬起臉,一道道燈光照在我的臉上,還有幾張熟悉的臉探出窗口。
「噯~黎煬,你爸媽又在半夜砸鍋啦,儂也不管一管的喏~」
「這都幾回了喲!作孽嘞!」一個老婦人悲天憫人似的望著我,「這小娃子真可憐噯,難得夫妻一場咧,也不要這樣天天砸家裡頭的鍋子咧!」
我冷冷地看著這幾張猶如小丑般的臉,一個個就像個只說不做的救世主,當然,這本就不是他們的義務,哪怕是有一天屋裡這對老男女打架打死了,這些個所謂的鄰居也不會真心實意的嚎上一嗓子。
一個老賭鬼,一個老妓女,再加上我這個成績倒數第一,惹事生非的壞孩子,我們這一家誰都盼著早點離開,最好是死了。
我也是這麼想的,當一個啤酒瓶子砸向我腦袋的時候,我也想他們要是死了就好了。
我十分淡定的抹了一把額頭,很慶幸腦袋沒有開花,這對老男女壓根就不往我這邊看一眼,照樣互相推搡掏著互相的口袋,樣子十分難看。
大概又是沒錢了,我狠狠地吸了一口氣,緊緊地拽了拽書包的背帶,正打算鬆氣的時候,書包被猛地一拉,一隻塗了紅色指甲的手掐住了我的臉,笑得陰陽怪氣,「煬煬,你手頭上有錢不?」
我頓時緊張了,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撇嘴笑了笑,「媽,昨天剛交了班費,我沒錢。」
她有些失望地垂下眼睛,嘆了一聲長氣後,鬆開了手,咬了一根煙在嘴裡,「最近媽生意不好,你看你爸又老是賭錢,家裡頭沒錢了,要不這些天你去汪洋家去住幾天。」
我點了點頭,指了指她的頭髮,「媽,你頭髮亂了。」
她慌亂地攏了攏頭髮,不知這是第幾次尷尬,我在心裡冷笑一聲,這就是我的媽呀!
就算是蔡美倫不跟我說,我也會去汪洋的家,我知道家裡已經窮得吃不起飯了,只有一勺米的米缸告訴我,我得去老地方找飯吃。
其實我剛領了工資,在黑網吧幹了一個月的工資,就放在書包里,所以當蔡美倫抓住我的書包時,我緊張地無法呼吸,天知道,這份錢對我來說有多重要。
我沒有去汪洋家,汪洋家的地板上都鋪了一層豪華的地攤,我總怕我的臟腳踩髒了那塊價值不斐的地毯。
所以去了一個可以收留我幾天的地方,一家當鋪,說起這家又破又不起眼的當鋪,還挺可笑,是我初二的時候,比現在的狀況差一百倍,我那可憐的教書匠親爹剛死,蔡美倫就找了一個男人,那男人沒什麼好的,一張小白臉騙了蔡美倫所有的錢,包括我親爹的賠償金和保險金,跑了。
我以為那時候真的會被活活餓死,所以我偷了蔡美倫唯一的首飾,一對鑲有綠色翡翠的金耳環,找到了一家當鋪。
當鋪老闆是個很輕浮的男人,言語舉止都透了一股輕浮,永遠都笑嘻嘻的,對誰好像都是一副面孔。
「來者是客,當什麼吶?」慵懶的嗓音從內閣飄了出來。
我把書包甩在櫃檯上,那人才從小孔門探出臉了,咧嘴笑了,「喲~小毛孩,是你啊!」
我瞪了他一眼,拎起書包推開小門繞到櫃檯後面,當鋪都是一個樣兒,只不過他的當鋪櫃檯只開了一道小門,只有一個腦袋可以伸,看上去挺神秘的。
只不過進了櫃檯裡面,大概就會失望了。
這裡除了一些亂七八糟的雜物,什麼古董啊首飾啊都沒有,據他自己說是被他賣了換錢買酒買煙了。
「又無家可歸了?」他說話的時候嘴裡還叼著煙,語氣輕飄飄的,一點正經樣兒都沒有,眯著眼睛望著我。
我把書包里的錢掏出來拍在桌子上,「住宿費。」
「有出息了,這回懂得拿錢來了。」
「我餓了。」我坐在他對面。
他斜斜地看了我一眼,「我這兒沒你小孩吃的東西。」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自來熟地繞過他的椅子,踮起腳,打開一個衣櫥樣式的櫃子,裡面有沒吃完的小菜。
他看著我捧著菜狼吞虎咽的模樣,摸了摸腦袋,「小毛孩子,餓得夠嗆啊!」
我顧不上他,真的很餓了,只顧低頭扒菜,只聽到他「呵呵呵」笑了。
我在一所職高讀書,學費最低,裡面都是混日子的人,老師也不管事,所以就算是一個禮拜沒去上課,他們也不會緊張,除非是死了人,我可不會尋死,日子還長著,說實話,想死的念頭早被這幾年給消磨光了。
我靠著五百塊錢在當鋪逍遙了一個禮拜,而蔡美倫大概是覺得我在汪洋家,蔡美倫很相信汪洋,他在她眼裡就是別人家的小孩,而我卻是覺得汪洋的家就是我心中的別人家,他們一家子都讓我和蔡美倫羨慕,所以我不愛去汪洋家,去他家純屬找虐。
「你都賴在我這兒一個星期了,還不回去?」齊逍遙拿著一顆珠子琢磨,說是明清時候的東西,不是值錢的玩意兒,但是勝在有年份有故事,拿出去唬不在行的人,還是可行的。
「我又不是白吃白住,交了錢的。」我滿不在乎地擦了擦櫃檯,「我還給你當保潔工了。」
噗嗤――他笑噴了,一口可樂灑在地上,「滾蛋吧你,誰要你這個未成年!」
「我滿十六歲了,又不算童工。要不你就留我在你這兒兼職唄!」我笑著跑到他面前,重複了一遍重點,「我滿十六歲了。」
「滾!兩年前就跟你說過我這兒不招人!」齊逍遙有點兒怒了,他向來都不是個正經人,只有說到這件事上,才會比較像個大人,嚴肅地彷彿隨時就要削我一頓。
「為什麼不招人,看你一個孤家寡人的,我來陪陪你,不好嗎?」
「你又沒大胸,又沒屁股,一個半大小子,我才不稀罕,再說了,我還在等我的靈兒呢!」齊逍遙式的自我調侃。
「你又不是李逍遙,哪來的趙靈兒。」我取笑他,這個梗還是我發明的,當我知道他叫齊逍遙時,就開玩笑說你的靈兒呢?
他不懂,當時他還沒笑,直到後來他無意間看到了電視上播放的仙劍奇俠傳,才明白這個梗的意義,到了現在,他身邊依舊沒有趙靈兒也沒有林月如。
不過他懂得接梗了,也是個不錯的進步表現。
「小毛孩,你老是想留下來,是要當我的趙靈兒嗎?」齊逍遙嘿嘿一笑,勾住我的脖子。
我白了他一眼,「滾吧你!去你的趙靈兒,你他媽又不是李逍遙!」
「哈哈哈,這不就成了!滾蛋吧!好好的年輕人留在我這種雞蛋疙瘩的地方幹嘛?!」齊逍遙狠狠地擼了一把我的頭,他一向不太溫柔。
我成功地又拖延了幾日,但我不知道居然會有這樣的事迎接著我,當時我差點就要在一群假意悲傷的鄰居前露出了馬腳,直到他們紛紛散去後,我才將藏在心裡的竊笑瘋狂的爆發出來。
我在空無一人的房子內瘋狂大笑,然後若無其事打開雪櫃,發現裡面還有半筒掛面,我將它全都煮了。
我攪了攪麵條,有點兒尿急,去了衛生間,看見了地板上一大攤血跡,我蹲下身,仔細的看了看,這是那條臭蟲的血,死了真好。
等我笑著將血跡沖洗幹凈後,發現面已經糊了,但是我還是把它全吃完了。
因為今天我很開心,終於這個家只有我一個人了,沒有賭鬼,也沒有妓女,只有我這個不良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