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踏進校園，我頭一回感到了輕鬆自如，不自覺地挺起了胸膛，儘管我還是那個不良，不過在這所學校，有幾個是優秀的人？大概是很少的，但偏偏我卻認識一個十分優秀的人，我到現在都沒有想通他怎麼會淪落到這所學校。

「嗨！黎煬，你前些天都去哪兒了？」想曹操，曹操就現身了。

郭小聶還是一副老樣子，黑色鏡框眼鏡，永遠校服一身，白色球鞋，好學生的標準模板。

「噢，生病了。」我撓著後腦往學校走，郭小聶就跟在我身邊一起走。

郭小聶很依賴我，因為我救過他一回。這救，無非就是郭小聶這慫炮居然被三個國中生敲詐，正巧被我看到了，然後就成全了一個不良救慫炮的故事。

之後，郭小聶對我可是一百八十度轉變，變得十分黏我。

「黎煬，這禮拜六我生日，你來我家給我過生日唄！」郭小聶在放學前拉住我。

郭小聶好像還沒有發育，整個人看上去比我小了一圈，抬起頭望著我的時候就像一隻兔子，單純的可愛。

「好啊，那你記得來接我。」我忍不住揉了揉他的頭髮，果然和兔子一樣柔軟。

但我爽約了，其實我禮物也準備好了，是從齊逍遙那兒騙來的一條小掛墜，我說是送給女朋友的，那傢伙十分爽快就送了我一條像玉石一樣的掛墜。

郭小聶有點兒生氣，禮拜一，他見到我都沒有打招呼，故意跟身邊的同學聊天講話，看都不看我一眼。

原來郭小聶的脾氣這麼大，這倒是我不了解的，可現在我算是知道了。

「喂，生氣了？」我把他喊到我們班級的儲物室里。

郭小聶撅著嘴，像個小孩兒，跟我賭氣，不說話。

「那天我正好有事兒，走不開，我又不知道你的電話。所以我……」

「我在學校等了你一天！」郭小聶突然吼了一聲，抿著嘴，好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我驀地一怔，幾乎是無意識地把手放在他的臉頰上溫柔地撫摸了幾下，他眨了眨眼睛，忽然朝我攤開手。

「禮物？」我明知故問。

郭小聶執拗地將手攤在我的眼前，還特意抬了抬手。

我也不逗他了，本來叫他過來就是送他禮物的。

在我從口袋裡拿出掛墜這一過程中，我一直觀察他的表情，好奇又隱隱帶著興奮，而後看到手中那塊有點兒半透明的玉石，眼睛蹭得亮了。

「喜歡嗎？」我問他。

「喜歡。」他不加思索地回到，將掛墜拿在手中仔細研究。

我拍拍他的腦袋，「快要上課了，回去吧。」

他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看我，「你不去？」

「我還有事。」

「你要逃課？」

我挑了挑眉，不說話。

「那我要跟你一起逃課。」他又退了回來。

我把他推開，語氣不善，「我不帶壞好學生，也不跟好學生玩。」

郭小聶一撇嘴，脾氣又上來了，轉身摔門離去。

「什麼揍性！」我唾道。

這回，我確實是有事，不是去和弄堂里那群痞子幹壞事，而是真的有事，我得去火葬場把繼父的骨灰給拿回來。順便再把蔡美倫所說的必需品給她送過去。

繼父叫王國棟，生前是個賭鬼也是個酒鬼，一喝醉就家暴，我恨他。所以死了也好。

王國棟的屍體在火葬場放了有一個禮拜，還好天氣不熱，還沒有腐爛，但還是臭了，等我把錢送過去時，還被火葬場的人送了不少白眼。

但我卻莫名的開心，一想到他連死都死的不體面，心裡就有一種爽快的因子冒了出來。

隔了一天，我再次回到這座嚴肅的房子，灰色的牆，讓人覺得絕望。

「一室，204房，蔡美倫，有人探監。」

隨著獄長的一聲令下，我隱隱約約聽到了開門的聲響，很快，完全素顏，頭髮整潔的蔡美倫從裡面走了出來，我就這麼死死地盯著她。

「東西呢？」蔡美倫眼窩深陷，看得出來在監獄裡她過的並不好。

「我把東西都給這裡管東西的人了。」我勉強地笑笑。

蔡美倫突然噗嗤笑了，原本總是夾了一支煙的手習慣性做出吸煙的動作，但並沒有煙，她尷尬地捋了一下頭髮，那雙鳳眼斜乜著我，「黎煬，其實你心裡特開心是吧？」

我瞪著眼睛看她，然後她又笑了，憔悴的臉顯得有些猙獰，「我總算是做了一次媽了，除了把你生下來外，就數這件事我這媽做的像樣了一些。」

我從未想過沒心沒肺的蔡美倫居然會說這種話，打從我生下來，她就沒管過我，也沒管過家。

「放心吧，你媽那是正當防衛，不會判死刑的。」

這是蔡美倫給我的最後一句話，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當時的感受，大概是存著僥倖的喜悅的。

出了監獄後，我覺得有點兒濕，摸了摸臉，看著手心上的透明液體，很是可笑。

再一次去了學校後，我突然就被冠上了一個「殺人犯的兒子」。

這並沒有錯，蔡美倫殺了王國棟，蔡美倫是我媽媽，那我就是殺人犯的兒子。

郭小聶似乎比我還激動，我一進教室，他就拉著我往外走。

廁所里，郭小聶梗著脖子，「黎煬，他們說你媽殺人了？你媽殺了你爸，是不是啊？」

我沒顧他，而是熟門熟路地打開最裡面的一個隔間，這個隔間正好靠著窗戶，裡面塞了半包煙，我漫不經心地拿了出來，抽了一根。

郭小聶突然衝上來打掉了剛點燃的香煙，他有點兒生氣，整個脖子都紅了，「喂！問你話呢！他們說的到底對不對？」

「對啊，我媽殺人了，我就是殺人犯的兒子。我媽還殺了我後爸。」我無所謂地回到，只是有點兒心疼地上那根只抽了一口的香煙。

郭小聶沒了聲音，我這才抬頭去看他，只見他忽然摟了上來，兩隻短胳膊抱住我的脖子，這是擁抱嗎？

但我怎麼都覺得這是一個小猩猩掛在母猩猩身上撓虱子的動作。

「你幹嘛呢啊？」我拎著他的後領想把他拽開，誰料到他的力氣會這麼大，死死抱住我的脖子不撒手。

「別難過，還有我陪在你身邊呢。」

咳――我低嘆一聲，輕摟他一下，溫柔的人，總是很難對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