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小聶成了耀陽飯店的老常客，每回來都點兩個菜，我有時候忍不住扯他到小胡同里警告他不要再來了，你一個學生老往這飯店鑽，能有多少錢，還不得把你都給吃窮了。

但是壓根就沒用，郭小聶像個青春期叛逆小子似的，來的更勤快了。

我也沒法子，最後只能給他開了後門，讓他直接進了廚房，他倒是樂了，三天兩頭往我這兒跑，就坐在廚房後院里寫作業。

「你同學跟你關係挺好的麼？」阿梁笑著跟我打趣。

我也很無奈，「他比我小兩歲呢，我當他是我弟，比較粘人。」

「是挺粘人的。」阿梁彎著腰看了一眼在後院認真寫作業的郭小聶，突然勾住我的肩膀，笑得賤兮兮的，「喂，今晚要不要跟哥出去瀟灑瀟灑？」

我歪過頭看郭小聶，心裡其實挺想的，可是還有一個郭小聶在，是只大拖油瓶。

「別看他了，你待會兒讓他先回家，都這麼大個人了，也不用送吧。」阿梁推了推我，「我也是聽說了，東街那邊新開了一家酒吧，打從我結婚後，就沒去酒吧玩過兒，這回好不容易趁你嫂子回了趟娘家，你就陪陪哥唄。」

我當然心動，酒吧挺好玩兒的。

「小聶，你今晚早點回去吧，我就不送你了，還有事兒。」我還是趕人了，郭小聶這小子一定得趕，不然一直等到你下班。

「噢，那行吧，我就先走了，過幾天我再來看你。」郭小聶這回沒有固執，幹凈利落收拾好了書本，書包一背，還真走了，挺不尋常的，但我挺樂。

一般我是做到晚上八點，阿梁等我到了八點，酒吧不嫌晚，等我們過去，酒吧的熱鬧點還沒到呢，看上去有點兒冷清。

這是個慢搖吧，裝潢都挺文藝小清新，我對阿梁的認識又上升到了另外一個層次。

「我去！原來你喜歡這調調。」我推著他坐在了裡面的長吧台邊上，阿梁就可勁兒地笑，依稀中似乎帶了點少年的羞澀。

過了十點，酒吧熱鬧起來，都是些年輕人，還碰上了幾個熟人，他們見到我似乎挺意外的，畢竟以前我可從來不會來這種文藝腔調的酒吧。

「喲~黎煬，你個小混混兒，也挺有情調的麼？」先跟我打招呼的是國中的班代，特愛裝逼的一個人，我就看不慣他，所以處處針對他，過節多了去了。

「怎麼了？你這是改邪歸正了，我以為你只會混在那種小夜店裡跟妓女調情呢？」聽聽他說的話，嘴巴也是夠臭。

「喂！你說話文明點！」阿梁護在我的前面，老大哥的模樣。

那人怎麼會文明，看上去挺人模狗樣的，其實嘴裡心裡壞著呢。

「我怎麼就不文明了，你問問他是誰的兒子，一個殺人犯妓女的兒子，他能好到哪兒去！」

這種話我聽多了，笑笑就過了，我並不在乎，但是有人在乎，阿梁這傻大個，猛地一拳就走了上去，我那可憐的班代一下子被揍倒在地，阿梁人高馬大的，拳頭也硬得很，就齊耀那身板，還真不能比。

「操！你不想活了啊！」齊耀身體靈活地從地上爬了起來，也揮拳過來，自然是被阿梁擋住了。

「你小子！嘴巴怎麼這麼欠！」阿梁兇橫的瞪住他，他人壯，力氣也大，剛才那一拳頭也不是白揮的，齊耀就是個典型的欺軟怕硬的人，只是梗著脖子，他身邊的人拉了拉他，算是給了台階。

看著齊耀一臉憋屈樣兒，我莫名地開心，甚至毫不掩飾地展顏開笑，阿梁將手搭在我的脖子上，「別聽那小子的，你們是不是有過節！沒關係，你梁哥才不會信他。」

「梁哥，他說的都是真的。」我笑笑，並不打算隱瞞，這是事實，既然有人戳破，那我也不會刻意隱瞞。

阿梁怔愣了幾秒後，有點兒尷尬地露出一個笑容，「我不在乎。」

「我媽現在還在牢里呢，那個被我媽砍死了的那個男人是我繼父。」我輕描淡寫一筆帶過，跟服務員要了一杯檸檬水，轉過臉問他，「你要什麼？」

「當然喝酒。」阿梁要了一紮啤酒，拿肩膀撞了我一下，「別說這些了，今晚我們純粹出來玩兒的，聽說今天晚上有一個樂隊過來作秀，會很嗨的。」

「樂隊？」我對阿梁又多了一個新認知，這傢伙年輕的時候一定是個文藝青年，雖然現在也不算老，但畢竟已婚，而且看著相貌身材，很難想像他有一顆這麼文藝的心。

酒吧里的氛圍一直挺溫和，沒有嗨點，直到木質門被一個頭頂紅毛的男生推開，身後跟了三個各自帶著樂器的男生進來後，酒吧里的人才躁動起來，尤其是阿梁，他眼裡的羨慕都快溢出來了。

齊耀經過我們，看見紅毛就來了一個誇張的擁抱，我嗤之以鼻，繼續捧著檸檬水灌，我不愛音樂，也不愛畫畫，藝術這種高大上的興趣，我一點兒也沒有。

這個嗨點，我估計是get不到了，阿梁都快要興奮死了，打從那個染了一頭紅毛的小夥子捧著吉他開口亂蹦躂後，他就時不時嚎一嗓子，還特別花痴地看著台上的四個人。

我喝了一肚子的檸檬水，酸的冒泡。

「衛生間在哪兒呢？」

服務員指了一個方向。

等我摸到衛生間，才發現齊耀那傢伙也在，站在小便池前面，頓時我就不想放水了，剛想轉身走人，領子被人往後一扯，差點就翻到了，我正想開口破罵，一轉頭，迎面就上來一個拳頭。

「操！」我踉蹌了幾步後，猛地撲了上去，毫不示弱地回擊了一拳，齊耀他媽的就是欠揍！

我早就想揍他了，國中的時候就想，齊耀看上去也想揍我，所以這場架打得挺駭人的。

直到有個人進來上廁所，吼了一聲，我和齊耀才被人分開，而那時候，我跟他都好不到哪兒去，齊耀臉上掛了很重的彩，他捂住肚子弓起腰，全是淤青的臉朝著我，破口大罵，「操你媽逼的！黎煬，你他媽就是愛裝！我就是瞧不慣你！一個殺人犯妓女的兒子，能好到哪兒去！還是個死同性戀！別以為，我不知道你跟汪洋的勾當！噁心透了！」

「你就是個欠操的騷貨！跟你媽一個樣兒！」

我渾身發抖，想要推開阿梁，但是阿梁卻抱得更緊了，他看著我，安撫道：「黎煬，冷靜點！」

「媽的！齊耀，操你媽的！」我只能伸長脖子大罵。

「哈哈哈......」齊耀笑得猙獰，「是操你媽才對！你媽就是被人操的！」

「媽的！」我不知道是怎麼掙脫開阿梁的阻攔，怒火中燒的我壓根沒有其餘的思考，我只知道要殺掉這個滿口噴糞的人，只有一個念頭要是他死了就好了。

當然，我並沒有拿齊耀怎麼樣，拉架的人太多了，我還沒有走近齊耀，就被那個紅毛小子抱進了懷裡，他力氣大得要命，兩條手臂就像是兩根鋼條狠狠地箍住我的身體，讓我動彈不得。

「別這樣，會出事的。冷靜點。」他的聲音在我腦殼頂上徘徊。

我深深地吸了幾口氣，胸腔處隱隱作疼，冷靜下來後，我說：「可以放開我了嗎？」

「真的可以嗎？」

「廢話！」我推搡了他一把，他才緩緩鬆開了手，阿梁一手把我拉了過去，然後徑直把我拉出了酒吧。

一屁股坐在台階上，我攤開手問阿梁要煙。

阿梁說：「小孩子不要抽煙。」

「卧槽！那你還帶我去酒吧，不知道小孩子不能去酒吧嗎？」我好笑地回到。

「我都快忘了你還是個小孩兒了，這年紀不都該好好讀書麼，出來做什麼工作啊。」阿梁還是拿出煙來，我抽了一根。

「讀書不好唄，厭學的厲害，還不如不讀了。」我咬著煙。

阿梁嘆了一聲氣，他忽然跟我說起了他的校園時光，他說了很多很多，有哭有笑，但更多的是落寞吧，他說在讀大學的時候有個很喜歡的女朋友，但最終還是不了了之，女方父母不同意。

我跟他說嫂子挺好的，嫂子都快生了，你還瞎想個什麼！

他點了一下頭，笑笑，「這都過去好幾年，我就懷念懷念，我挺喜歡你嫂子，不然怎麼可能跟他結婚。」

我也只能回應笑臉，其實我們兩人還是挺尷尬的，齊耀那混蛋把我的底子全都掀了，但索性阿梁並沒有多過問，只是各自回家的時候，抬手摸了摸我的腦袋，還特煽情地說：「小煬別害怕，哥罩著你。」

我當時都懵了，緩過勁來，才笑罵了已經揮手離開的阿梁一句。

但當我一回到家，一種滅頂而來的委屈感席捲我整個人，齊耀真他媽太賤了，打從國中開始就擠兌我，成天找我麻煩找我茬，國中畢業前的時候，全班連同其他一些班的人都知道我的性取向，這他媽全是齊耀那張賤嘴在學校里放風。

「操啊！」我捂住腦袋，疼得厲害，肋骨更是疼，被齊耀踢了一腳。

破天荒的，我給汪洋打了電話，聽上去他挺開心的，我躲在床里，聽著聽著就哭了，還得咬牙忍住，全程我都沒有說幾句話，不敢說，怕一說就露餡了，我現在正矯情的哭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