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師傅有天晚上找到我，搞了一桌子小菜，還有一瓶白酒，我會喝酒，而且不容易醉，這大概是遺傳蔡美倫。

他看上去挺高興，嘴巴一直咧著，要是擱在平常他總是板著一張臉，現在笑了，倒是看得我有些發怵了，還以為他不要我了，但是看著一桌子菜又覺得不太會。

坐在椅子上，我還有點兒犯蒙，「我說老頭兒，你這幹嘛呢？鴻門宴啊？」

「你給我坐好了，別一副弔兒郎當的模樣！」蔡師傅一下子變了臉，整張臉都嚴肅起來，我這才感覺正常一點，心裡嘀咕著這才是你嘛。

「小煬，我有事兒跟你說。」

老頭兒一本正經的模樣不由得讓我挺直了脊背，我知道他接下來可能要說很重要的事情。

「你看看我年紀也大了。我也沒有家人，想著要是再不把我的手藝給傳下去，估計是要失傳了。」

我恍然大悟，老頭兒目光中帶著一點兒期待，還有很多很多的無奈，他望著我，就像是看他的孩子一樣。

撲通一聲。

我很自然地跪在了地上，蔡師傅對我很好，從小到大其實我都沒做過什麼好孩子該做的事情，這一回，也不知是怎麼一回事兒，特別不願見到一個長輩露出這種讓人心疼的眼神。

「我願意學，我會努力的學，好好的學，一定做一個跟您一樣厲害的大廚。」我說得誠懇，一說完，立馬磕了三個響頭。

再次抬起臉來時，蔡師傅眼眶都紅了一圈，看著他打開白酒，給桌上的兩隻空酒杯滿上，連說了幾個好後，讓我幹一杯。

我從地上蹦了起來，拿起酒杯往他的酒杯上一碰，仰頭就幹。

很辣，酒順著喉嚨滑入腸胃，火辣辣的，卻無比暢快。

我不知道的是一語成讖，本來只是一個玩笑，或者是對汪姨的一個保心丸，沒想到是最後我居然拿起了鍋鏟。

蔡師傅對我越來越好，也對我越來越嚴厲，出了廚房，就像我老爹一樣，進了廚房，就像是一位嚴師。廚房裡其他的老工人對我的小舌根越來越多，我倒是無所謂，依舊每天該幹啥就幹啥。

也只有阿梁同我的關係還是一樣的好，有好吃的好喝的都會捎帶上我，光去他家吃飯都不止三次了，阿梁嫂絕對是母老虎，不過他倆還是很有愛的，但凡去過他們家蹭飯，回去後，我就越發想念汪洋，但是我從來不會主動給他打電話。

越洋電話多貴！鬼才打過去！

「小煬，有人找！在飯店旁的那個彎巷子里。」老闆娘推開廚房的門，看上去挺急的，也是，老闆娘什麼時候沒急過。

我隨便擦了擦手，急匆匆地從後門跑出去，一路上我都想不出會有誰來看我，難道是死對頭找上門來打架來著？還是陳哥過來找我敘敘舊，這也不對，陳哥應該不知道我在這兒蹉跎時光吧！

走到那小彎道里一看，居然是他。

「你怎麼過來了？」我對他總是難得的溫柔。

郭小聶背著一隻書包，仍舊是好學生的打扮，只不過他看起來不太高興，聳拉著臉，涼颼颼地問道：「你怎麼退學了？」

「我不想讀書了唄。」我笑著去揉他的頭頂，卻被他躲開了，往後退了好幾步，他問，「為什麼不想讀書？」

「就是不想讀書唄，我讀書本來就不好，還不如早點出來工作，念書對我來說就是浪費資源。」我靠在牆上，很自然地從口袋裡掏出一盒煙，廚房裡不允許抽煙，我都忍了一天了，現在好不容易可以偷閑抽根煙。

卻聽到郭小聶嫌棄地哼了一聲，「抽煙對身體不好，小心早衰。」

我噗嗤笑了，郭小聶實在是個過分可愛的男孩子，也是讓人溫暖的男孩子，他奪過我手中的那盒煙塞進了自己的書包里，然後拿出一根棒棒糖塞我手裡，「還不如吃這個。」

我卻嫌棄了，「這都小孩吃的東西，有什麼好吃的。」但是我卻還是扯掉包裝紙塞進嘴裡，橙子味的，很甜。

然後，郭小聶總算是笑了，他拉住我的胳膊，說：「黎煬，你能不能陪我一會兒。」

我看了看他，點了點頭，「成，那我回去跟老闆請個假。」

等我跟老闆和蔡師傅請好假出來，發現郭小聶靠在牆上低頭踢一塊石頭，他個子小小的，頭髮也有些長，骨架看上去挺像一個女孩子的，但是抬起頭，喉嚨上的那個凸出的喉結卻無法忽視，他太瘦了。

「我請你吃飯。」我勾住他的脖子走出這個彎彎的小巷，他溫順地扯了扯書包的帶子，笑得不太走心。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兒？」我把菜單遞給等在一旁的服務員。

郭小聶喝了一口飯館免費贈送的菊花茶，扶了一下黑色眼鏡，「我打聽到的。」

我挑了挑眉，他繼續說：「你隔壁家的王奶奶說看到你在這家飯店過，我就過來看看，沒想到你真的在。」

「王奶奶真厲害啊，這都能被她看到。」我調侃道。

「是啊。」郭小聶興緻缺缺的樣子。

我也給自己倒了一杯菊花茶，「你怎麼了？遇到什麼不開心的事了？」

「沒什麼，我也覺得讀書很無聊。」郭小聶嘆了一聲長氣，像個小老頭兒似的撇撇嘴，「尤其是你走了後，我覺得讀書真沒必要了，還是這麼一個爛學校，真是受夠了。」

這是在抱怨我還是學校？我也不太清楚，不過更讓我好奇的是郭小聶跟這所學校的畫風確實不太一致，所以問道：「我說你看上去就該是學霸的料，怎麼混到這所學校來了？」

貌似是戳到點子上了，郭小聶的臉更垮了，他苦哈哈地說：「我他媽就是運氣背！中考那天發燒了，然後暈了，我爸媽也不管我，我也無所謂，所以隨遇而安唄。」

我露出一個果然的表情，「我就覺得你不是我們這一掛的。」

「那你當初還救我？」郭小聶又高興了，搖晃著腦袋，像個小小孩兒似的。

「看你慫唄，居然被兩個國中生欺負，嘖嘖。」我無情地揭開了他恥辱的過去，他面上有點兒尷尬，來來回回扭脖子，我只是笑看他。

菜上的很快，郭小聶吃的也很快，他低頭吃食的樣子像只小倉鼠，一邊吃還老是抬起頭來看我，看得我莫名其妙。

「黎煬，我忘了跟你說件事。」郭小聶嘬了一口筷子上的汁水。

「什麼事兒？」

「其實我比你小了兩歲，現在我才十六。」

「啥？」我當時受到了一點兒驚嚇，「你才十六？」

郭小聶齜了齜牙，笑得可歡樂。

這壓根就是小孩兒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