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雪下得很大很久，當有一天我下了樓，發現雪都快到小腿處時，很自然打了退堂鼓，這麼深的雪，看來只適合家裡蹲，不適宜外出。

汪洋見我重新折了回來，很驚喜，「你怎麼回來了？」

我抖了抖大衣，脫了衣服褲子重新鑽進溫暖的被窩，「外面的雪太大了，我不想去了，飯館今天應該不營業。」

「那你就在家裡陪我唄，反正我無聊的很。」汪洋側身，越過我的身體拿過放在床頭櫃上的書，「我最近在看一本懸疑小說，還挺不錯的，你要不要看？」

「我不看。」我閉上眼睛，有這閑工夫，還不如睡覺，看書那就是折磨人。

耳邊傳來他的悶笑聲，一隻手在我腰上摸了一圈，「那你再睡一會兒，不過中飯還是得你來解決，我已經吃了好幾天速食麵了。嘴巴現在特別的饞，想吃你做的紅燒肉。」

「家裡沒肉。」我喜歡趴在床里睡覺，扭了扭脖子，「你要吃，自己出去買菜。」

「外面不是積雪了？」

「菜場那麼近，你穿雙雨鞋就成，來去也就半小時。」我輕輕踹了他一腳，「多買點，我們估計得在家裡呆上好幾天。」

沒聽到他回應的聲音，只聽到紙張翻動的沙沙聲，我也懶得理他，一閉眼，很快再次進入夢鄉。

等我醒來，身邊已經沒了人，空冷空冷，屋內的空調還在堅持不懈制熱，發出一陣陣悶響，房間里空蕩盪的黑暗包裹著我，一瞬間清醒的我害怕起來，大聲朝門口喊道：「汪洋！」

「醒了，快點起來吃飯，我有好東西給你看。」索性，汪洋很快開了門，探進一個腦袋，他還在。

我打開燈，輕鬆利落地穿好睡衣，趿拉著拖鞋出了卧室，汪洋坐在沙發里，轉過頭，朝我招招手。

還沒走到沙發那處，就聽到了一聲弱弱的貓叫聲——喵~

「小貓？」我興奮地衝過去，果然是一隻小貓，通身黑，一雙翠綠眼睛犀利地盯著我看，抱起他的肚子往懷裡一帶，給他捋毛，「你哪兒弄來的？」

「去買菜的時候，在垃圾桶里撿到的。」汪洋攬住我的肩膀靠在我身上，伸出食指戳了戳小貓的嘴，「我記得你小時候說過喜歡貓，我就抱來了。」

「你記性倒不錯。」我一個後仰，將全身重量都壓在他的身上，側過頭親了親他的下巴，手指撫摸著貓咪柔軟的皮毛，小貓咪一聲聲軟綿綿的叫聲就跟一根小狗尾巴草撓在心上。

「先吃飯吧，你跟貓都快玩了一個小時了。」

我抱著貓坐在飯桌前，桌上三菜一湯，有模有樣，但我知道汪洋手藝有幾斤幾兩，自然只有果腹的作用，至少吃不死人。

「我們給小貓取什麼名字？」我夾了一塊番茄，完全是生的，還不如做冷盤。

汪洋不怎麼吃自己做的菜，只動了兩筷子，點了點桌子後，「就叫小黑，挺符合他的氣質。」

「這麼俗？」我捏了捏貓咪的爪子，肉肉的，「還是叫紅燒肉吧，你不是挺喜歡紅燒肉的。」

「你這還不如小黑呢，紅燒肉簡直俗到家了。」汪洋又給我夾了一筷子的涼拌黃瓜，他自己不吃，卻一直在給我夾菜，我吃了一塊黃瓜後，也放下了筷子。

「怎麼不吃了？」

明知故問。

「你怎麼不吃？」我把紅燒肉放在了地上，他喵喵了兩聲，跑到了汪洋的腳邊，舔了舔他露出來的腳踝，我哼哧笑了，「哎，果然是你撿回來的，這貓怎麼看著不像貓呢，一點也不高冷。」

汪洋笑笑，彎腰把貓抱了起來，抓住他的爪子拍拍桌面，「黎煬小朋友請把桌上的食物都吃掉，不要浪費。」

「操！別跟我賣萌！」我狂笑，汪洋腦子的構造我真不太懂，沒想到他撒起嬌來一點兒也不讓人噁心，反而還真有點兒可愛。

最後，三菜一湯，沒有一個是吃完的，味道真不咋地，連紅燒肉都不願意吃，汪洋感嘆了一句——反正以後都是你做飯，我不會做也沒關係。

聽聽，聽聽，話說得多漂亮，他的嘴皮子只要肯討人歡喜，那絕對不用費多大的力氣，他向來嘴甜，我最懂了，但是對我從來沒有嘴甜一說，他對我只有「以牙還牙」。

紅燒肉的意外出現，給我和汪洋平日里添了些樂趣，積雪頗深的那些天，汪洋看書，我逗逗貓，日子平靜而又溫馨，真的很想要對著一片白雪大喊一聲現在的我很福祉，真的很福祉。

但福祉只是短暫的，福祉只在大雪紛飛的那座城市，一旦我們回到了小鎮，什麼味道都變了，福祉也會變餿的。

過年前的一個星期前，我和汪洋坐火車回到了小鎮，時隔一年，小鎮似乎沒有多大的變化，我的那個出租房家已經不再續租，小鎮早就沒有我的家。但我還是回來了，只因為汪洋多買了一張票。

「去我家吧，今年在我家過年吧。」汪洋在一群擠來擠去的人堆中，表情十分不耐。

我拉住他的胳膊，沒有當即回答他，出了火車站，坐在回小鎮的巴士上，我拒絕了他。

汪洋十分不解，「你家不是退租了，不去我家去哪兒？」

「我可以住在當鋪。」

「又是當鋪，我跟你說過我不喜歡齊逍遙，現在更加討厭他，你還要去當鋪那裡。」汪洋的臉已經相當臭了。我捏了捏他的胳膊，在公交座椅狹小的空間里悄悄握住他的手，我輕聲在他耳邊低喃，「我沒法面對你媽，汪姨對我很好。」

「嘖~」汪洋皺了皺眉，不再多說一個字，汪姨將會是橫在我們中間最大的矛盾。

到了熟悉的路口，我和汪洋很有默契地揮手道別，他拉住我，來回張望，小心翼翼地在我唇上吻了一下，神色慌張，因為這兒是我們生活了二十年的小鎮，隨處可見的熟人面孔。

所以說，一旦回到小鎮，汪洋再也不會肆無忌憚地牽起我的手走在這一條條熟悉的街道。

「逍遙哥哥~」

還沒到當鋪門口，我就扯開了嗓子吼，逍遙哥哥沒動靜，倒是炸出了不少鄰里鄰居，他們有的在收被子，有的在準備晚飯，有的在教訓又犯了錯誤的小孩，我的一聲吼，他們紛紛探出腦袋，一聲聲熟悉的笑，和招呼聲朝我打來。

我微笑點頭，算是回應，對齊逍遙這邊的鄰里鄰居，還算有些好感。

「你個小兔崽子叫魂啊！」齊逍遙施施然地從裡屋走了出來，裹著一件棉大衣，老大爺似的嘴巴里咬著一根煙。

「我回來了，借我過個年。」我也不見外，推開他進了屋，把行李箱搬上閣樓，拍拍身上的塵土。

他也跟著我上了閣樓，露出為難的神色，我不以為意地擺擺手，「你今年應該要回家過年吧？」

他點了點頭。

「那你就回家過年唄，你只要把鑰匙留下就成，你也知道我沒地方去。」

齊逍遙笑道：「跟小土匪似的。」

我沖他呲牙一笑，「那你就是老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