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到臨天閣時裡面傳出陣陣悠揚的琴聲，婉轉幽回，復又波濤洶湧使人難以站立，就以為自己要跌落海里的時候又騰翔而起，俯瞰怒海狂濤。

主人在聽到琴聲的時候就加快了步子，進入院子果真見歐陽少恭撫琴奏曲。他此時沒有穿天墉城白紫相間的弟子服，而是一席杏黃長衫，廣袖寬袍，更顯一份儒雅。他也沒有梳弟子發冠，烏黑如瀑的絲髮齊腰，用與衣服同色系的髮帶輕輕束起。身前兩側各有一束烏髮垂於腰際，兩頰的劉海半掩著臉平添出幾分朦朧，只想把那過長的劉海拂去，將他完美的臉盤呈現出來。站在他的身側，只能看到劉海將面容遮掩起來，看的人撓心抓肺的。主人轉到他正面，夜風吹來，愛戀的在他的秀髮上撫摸久久捨不得離去。如水的月光灑在他的臉上，剛毅又帶著溫潤的臉部線條在月光下散發著迷人的光彩，單薄而紅潤的唇微微抿起，刀削般的鼻竟也招人憐愛，低垂的雙眸，濃密的羽扇，眼角又妖媚的勾起，如仙如魅，不似男子般的剛毅劍眉也不似女子般的溫婉柳眉，眉間隱隱透出孤寂，甚至有一種恨意。

琴聲戛然而止，似乎不滿意被人打擾，廣袖在琴上拂過，站了起來。剪裁得體的衣裳完美的勾勒出他的體態，沒有主人那般的健碩，更沒有女子那般的不盈一握。長衫齊地將他的杏黃靴藏於底下。他看了一眼主人，露出笑容，在月光下這笑比平時不知好看了多少倍，落在眼裡只感到春風化雨萬物滋潤。

「是我打擾你了？」主人見他不彈了，難免有些失望，也怪自己魯莽打擾他的雅興。

歐陽少恭搖了搖頭：「本就沒有心情彈奏何來打擾一說。」

「何事煩憂？」

「我明日就要離開天墉城了。」

「為何？」主人急問，問完才知有些失禮了。

歐陽少恭也不以為意：「之前答應過紅玉姐，到劍閣煉完丹藥後就離開天墉城的。之後又拖延了幾天，現在是時候離開了。」

「如此我可向掌教求情讓你留下。」

「不必了，我本是想來學習長生不老之法，學成了好醫治更多的病人，如今看來天下並沒有長生不老之法，我還是儘早下山去吧。」說著哀婉一嘆，讓人心生憐惜，這樣的人不該有這般的哀愁。

「少恭心懷天下，救濟蒼生，實乃蒼生大幸。」

歐陽少恭聽了後露出鄙夷之色，冷哼一聲：「大師兄過講了，我若心系蒼生也不知是他們的福還是禍。不過我來真有一事想麻煩大師兄。」

「請說。」

「我想在離開之前見屠蘇一面，不知可否？」

我剛一直沉沁在他的美色中，主人就更不用說了，此時聽了他的話我立刻醒了，這是什麼意思，先跟主人繾綣，咳咳，魅惑一番，然後再去找屠蘇私會一番，真是大小通吃啊。而且還光明正大的告訴主人，我來見你就是為了見屠蘇的，是男人都忍不了。

主人卻完全沒感覺，他也許還記得下午的那個蜻蜓點水吧，即便是額頭。

「我向掌教真人稟報一聲就帶你去。」

等一下主人，你下午的時候跟芙蕖可不是這麼說的，你說師尊交代不許任何人進去探望屠蘇，轉眼間怎麼就變了。他歐陽少恭說要見，你就毫無原則的讓他去見。芙蕖好歹也是跟你和屠蘇一起長大的青梅竹馬，歐陽少恭來天墉城不足兩個月，你與他見面更不足半月，你這心也太偏了吧。

「多謝大師兄。」歐陽少恭謙和的一行禮，笑了。

主人又去天燁閣請求掌教讓歐陽少恭見屠蘇一面，並保證有自己看著不會讓屠蘇出手傷人的，而且屠蘇煞氣也控制的不錯了。掌教真人聽了主人的多方保證後終於是同意了。主人又興高采烈的跑回去告訴歐陽少恭，然後帶著他往後山去。

到了後山主人打開洞口的結界說：「你自己進去吧，想必你急著見屠蘇有許多話要說。裡面的結界恕我不能幫你打開。」

「這樣已經挺好了。」又一行禮向山洞走去。

主人你就放心讓他們共處一室，你還傻傻的給他們看門，這差事做的就不窩心？主人還帶著傷在洞外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歐陽少恭才出來。

「再次多謝大師兄。」

「不要跟我這麼客氣。你下了山去往何處？」

「天下之大何處不為家。我在琴川還有一老宅，多年沒回去打算去那裡看一下，如無意外再次遊歷人間一番。」

「我若下山可方便去找你？」主人終於問出了憋了好久的話。

「哪有不方便的道理，到時我一定一盡地主之誼。」

兩人邊走邊聊很快就到了分開的路口，主人依依不捨的往臨天閣行去，歐陽少恭步伐輕快的往弟子房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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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個月都很平靜，主人協助掌教管理教中事務，帶領師弟師妹們習武練劍，不忙的時候每天都會給屠蘇送飯，忙的時候最少也會兩三天去一次。屠蘇還是那個樣子，在洞中的這幾月越發的深沉了，即使主人與他談話他也多半是不吱聲的。我也沒有時常陪伴在主人身邊，許多事情也沒法知道。

天氣晴好的夜晚，主人會站在窗前對月遙望，那晚歐陽少恭在月下撫琴的畫面連我都會偶爾想起，主人就更不用說了。他站在窗前，神情落寞，看著天邊的月牙，半月，圓月，心中所思所想皆是那抹溫潤謙和的身影，音顰笑貌，那日無意中的唇額碰觸。沒想到主人對歐陽少恭竟入情至此。這邊的主人對月寄相思，那邊的屠蘇亦如此。去看望他時，他好幾次心緒不穩，極少開口卻時常吐露對歐陽少恭的思慕，雖極其隱晦，看起來只是懷念故友。可主人與他心思是一樣的，主人從未在屠蘇面前提過少恭，而在屠蘇的言語中也猜出了屠蘇的那份感情，深而烈。主人眉眼黯淡，心中矛盾，不知如何取捨。

今晚主人對著皓月，站著比往日久了許多。窗外飄進陣陣桂花香氣，風一吹落了滿地。今天是中秋，是一家團圓賞月喝桂花釀的時節。屠蘇在月圓之夜更容易發動體內煞氣。主人去看他的時候，他正被煞氣折磨，手扶著胸口痛苦不堪。主人沒有打開罩著他的光壁，任何一點異動都能催促屠蘇此時的嗜血本性。主人看著他終因抵不過煞氣而昏厥過去，閉上眼的那一刻他喊了一個人的名字，而這個人的名字讓主人在窗前站了一夜。

「少恭，我該怎麼辦？該放棄嗎？你在何處？」主人竟蒙上水霧，高高的仰起脖子看著月色。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主人這般的落寞，他內心在掙扎，屠蘇愛慕少恭，屠蘇又是自己一手帶大的，為了屠蘇他可以付出生命。可是，他的心在痛，主人也是血肉做的人，他沒法做到無欲無求。他可以為屠蘇做任何事，現在他同樣願意為歐陽少恭做任何事，哪怕是付出生命。他思慕歐陽少恭同時也不想奪屠蘇所愛。這般糾結的情緒下天色已微亮，明亮的月也逐漸的退隱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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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過了一月，到了每三年各大門派派出各大精英進行切磋的時候，每次都是在太華觀舉行。數百年前紫胤真人遊歷到太華觀，第一次見我就將我納入他的收藏之中。我本是太華觀清和真人門下弟子夏夷則的佩劍，夏夷則去前知紫胤真人愛劍如痴，就把我送給了紫胤真人。後來紫胤真人來了天墉城接任了執劍長老一職，三百年間從未離去，也從未收徒。直到二十年前救了主人回來並收入門下，當時也就七八歲的模樣，主人資質聰慧，紫胤真人也甚感欣慰，遂將我賜於主人為隨身佩劍。十年前主人第一次代表天墉城出席太華觀，我也終於再回了那個終年積雪的聖地。第一次參加比試主人就名聲在外，給天墉城掙了滿滿的榮譽，掌教真人欣喜不已從此更是信賴主人，執劍長老更不必說。

此次去主人已不必在進行比試，帶著陵端陵川和芙蕖三人御劍而去。比試期間沒有什麼好說的，帶去的三人雖沒有奪得魁首但也給天墉城漲了不少臉，自是洋洋得意。

「看到沒有剛才我把天玄教的那小子打的落花流水，那叫一個痛快。」陵端眉飛色舞的比劃著。

芙蕖嗤了一聲：「有什麼好炫耀，昨天你被太華觀那位師兄打下台來時你怎麼不說？」

陵端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頭，嘟囔了一句：「那是他使詐。」

「技不如人就說別人使詐，那麼多人看著，那位師兄的武藝就是在你之上，若是使詐一旁的執法的長老們還看不出嗎。」芙蕖也沒給他臉色。

「師妹，你怎麼竟替別人說話呢。」陵端心生委屈，語氣里全是酸味。

「我怎麼就替別人說話了，不信你問大師兄？」芙蕖跑到前邊抬頭詢問主人。

主人臉上沒什麼表情，剛才他們的對話卻一字不漏的聽了進去，見芙蕖跑來問自己答道：「那位師弟武藝確實不錯，人品也是不錯的，我與他有過接觸，斷然不會使詐的。陵端也不可誣陷他人。」

「聽到沒有。」芙蕖轉頭向陵端做了個鬼臉，又轉頭問主人：「大師兄，今日比試也全部落幕，我們是回去還是.......大師兄，難得出來一次你就帶我們去繁華之地看看吧。」說著抓著主人的手臂撒嬌的搖晃著。

陵端聽了芙蕖的話原本是滿肚怨氣的，但他也難得出山，也是想往人間遊玩一番的，便附和道：「是啊，大師兄，就讓我們去看看吧，也好增加見聞，對修仙也是有益處的。」

主人回頭看了看三人期待的眼神，這邊又被芙蕖搖著手臂，溫爾一笑：「那好吧，明日帶你們去看看，後天再回天墉城吧。」

三人聽了興奮異常。

主人遙望前方，再次皺起了劍眉。

四人一路御劍而來到了一處偏僻靈秀之所方才收起各自寶劍。

這裡依山傍水，綠樹蔥蔥，鳥語花香一片生機盎然，靈力充沛，是個修仙避世的好去處。一年前曾與主人來過這裡，當時是應附近市民請求前來除去殘害百姓的水妖的，所以對這裡的地形也是頗為熟悉的。

芙蕖看著高興的跟小孩似的：「大師兄，這是什麼地方真好看！」

「這裡是霧蒙山澗，穿過這裡就是琴川了，也算是個熱鬧繁華之地。」主人說著並未停下步子，他急急的想前往琴川。這時我才明白一向恪守門規的主人為何會答應芙蕖等人的要求，而唯獨選琴川一處，想那江都才是最繁華最熱鬧的地方，只因歐陽少恭提過在琴川有一老宅。

芙蕖聽說有更熱鬧好玩的地方也顧不上眼前的美景，跟著主人急步而行。陵端這一路上都在討好芙蕖這時采了一旁不知名的花送給她，芙蕖雖不喜歡陵端但看那花實在漂亮也就收下了，陵端更是笑的合不攏嘴。主人看著陵端送花，也不知腦中想了什麼獨自走在最前邊笑了，身後的三人一點也不知道。

從山澗里走到琴川也用了兩個時辰，到琴川時已是晌午。四人也就找了家不錯的客棧暫且歇腳，各自回房整理了一下又都到了大堂里尋了臨窗的位置坐下了。

小二殷勤的提著茶壺過來了，給四人各倒了免費的茶水，滿面笑容的問：「各位想吃點什麼？」

主人看向三人：「你們點吧。」

陵端喝了一口茶問：「你們這裡有什麼特色？」畢竟是出過幾次門的，不比芙蕖一般什麼都不知。

小二又殷勤的介紹起來，他描繪的有聲有色直聽的三人流口水，沒等小二講完就讓小二趕緊把最好的端上來。杜鵑醋魚，手撕排骨，酒悶醉蝦，素炒山藥等等四人叫了七八道菜，又提了一壺桃花釀。天墉城本是修心養性不宜沾酒但也沒有明文規定說禁止飲酒的，陵端要了桃花釀主人也沒有反駁。既然答應了讓他們遊玩一天也就隨他們的高興了。

酒足飯飽後芙蕖女兒家心思一心直想著到集市上看看，眼下更是迫不及待了，拉著主人：「大師兄，我們去逛逛吧。」

「你們去吧，我還要拜訪一位故人。」主人婉言謝絕。

芙蕖高漲的雀躍一下落去了許多：「好不容易出來一趟，有什麼故人這要緊。」

「師妹，大師兄比不得我們，他可以經常下山，人間這些繁華在他眼裡想必早已看膩。我們可不同，一年也難得下山一次，你有什麼要買的我陪你去。」陵端靠近芙蕖討好著。

芙蕖心中有點失落也沒有辦法，只得同陵端陵川他們去了。與他們分開時主人交代陵端：「你是他們的師兄，切不可生出事端來，一切注意安全。」

陵端笑了：「放心吧大師兄，這裡又沒有妖怪，我又不是三歲小孩能生出什麼事來。」

主人心知他們都是有分寸的人，但還是不放心的再三交代了一番才去他們分開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