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驛站老闆說，他在百花樓有個相好，還欠了不少錢……」沈竹君沉吟片刻，緩緩道。

桑落挑眉，明白了他的意思，「這個相好，十之八九就叫牡丹吧？」

沈竹君微微頷首，剛想再說點什麼，就聽到廂房外傳來一道壓低的說話聲。

「門怎麼開著？」是一個男人的聲音，嗓音有些粗啞。

桑落的反應很快，一把把沈竹君摟在懷裡，旋身上了房梁。沈竹君臉色一白，扯住了桑落的袖子，無聲地比口型，「會掉下去的！」

桑落笑眯眯的扶著他的腰，小聲說：「別怕，掉不下去。噓，安靜看戲便是了。」

話音剛落，房門就被推開了，兩個男子躡手躡腳的摸了進來。

「大哥，這屋裡沒人啊，恐怕是這書生忘了鎖門吧。」個子矮小一些的男人說。

被喚做大哥的男人狐疑的四下看了看，沒發現什麼異常，便不再多想，從腰間拔出一把匕首，走近了橫躺在床上的張仁堂。

他們兩人一邊一個，小心翼翼的把張仁堂胸口上長出來的那朵牡丹花割了下來。花朵從漸漸失去溫度變得冰冷的人體上脫落，留下一個肉眼可見的血洞，卻沒有流出來一滴血。兩個男人仔細的把碩大的花朵裝進隨身帶著的布袋子里，輕手輕腳的離開了。

很快，狹小的院子就恢復了安靜，好像什麼都不曾發生過一樣，也許要等到好幾天以後，才會有人發現這裡有一具蒼白僵硬的屍體。

沈竹君拽了拽桑落的袖子，臉色不大好看，桑落帶著他一個縱躍，就落到了地面上。

沈竹君看了看猶自睜大著眼，死不瞑目的張仁堂，猶豫道：「該怎麼辦，就把他放在這裡嗎？」

桑落的鼻翼微微翕動，像是聞到了什麼令人厭惡的味道一般，嫌惡的擰起眉，低聲道：「就放在這裡吧，在門外留下點痕跡，官府的人很快就會發現不對勁的。」

也只能這樣了，沈竹君點點頭，心頭微顫，突然意識到也許周夢石曾經也是這樣，從胸口開出了一朵詭異的花，又被人割去那朵花，只剩下一具冰涼涼的無人問津的屍體，在昏暗的房間里一點點腐爛，最後只剩下一具白骨。

他不由得慶幸，還好顧玖不在這裡，沒看到這一幕，不然不知道該有多心疼。

兜了一圈，最後所有的線索還是指向了百花樓。

夜裡，沈竹君和桑落又去了這家天子腳下最熱鬧的尋花問柳之地，說他們想見牡丹姑娘。

誰知這次老鴇一點都不配合，說牡丹姑娘是樓里的頭牌，不見生人。

桑落笑了，笑容里卻沒什麼溫度，嘲諷道：「真是奇了，這年頭還有樓里的姑娘不見生人的，這是把自己當成富家小姐了？」

老鴇臉上的笑有點掛不住了，但還是賠笑道：「瞧您說的，這實在是樓里的規矩，我一個小小的鴇母也沒辦法呀……」

她的態度雖然圓滑，卻很堅決，沈竹君微微皺眉，覺得有些棘手。

忽然，一陣香風掠過，一個高個女子娉娉裊裊的走過來，站定到老鴇面前。

「媽媽，您忘了這兩位公子了嗎？」那女子嬌聲道，「他們分明不是生人呀。」

「顧……」沈竹君大吃一驚，差點脫口喚出，還好被桑落拉了一把，又把後半截名字咽回了肚子里。

沈竹君朝桑落使眼色：他怎麼會在這裡？！

桑落以手掩唇，小聲道：「這是狐族的拿手好戲，他這是來幫忙的。」

另一邊，鴇母有些僵硬的話音已經傳了過來，「是我眼拙了，竟沒認出來這兩位公子。」說著，她一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二位，牡丹姑娘正等著呢，快請吧。」

桑落笑容滿面，拉著沈竹君向樓梯走去，沈竹君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只見顧玖嫵媚的笑著，雌雄莫辯的面孔上劃過一絲狡黠，眼中閃爍著古怪的光芒，朝沈竹君眨了眨眼。

沈竹君愣了愣，桑落硬把他的頭掰了回來，湊近他耳邊低聲道：「別盯著他的眼睛看，小心中了媚術。」

「哦……」沈竹君揉揉太陽穴，總覺得有點頭暈。

「狐族的人還是有點本事的，關鍵時刻總能派上用場。」桑落的聲音裡帶著笑意。沈竹君含糊的應了一聲，莫名的覺得桑落身上的味道很好聞，害得他身體微微發熱，兩腿也有點發軟。

牡丹姑娘的房間不難找，因為百花樓里每個房間門口都掛著一個雕刻成花朵模樣的木牌子，桑落拉著沈竹君一路看過來，發現每一個牌子竟然都是不一樣的花，當真是百花爭艷，各不相同。

牡丹乃花中之王，掛著牡丹牌子的房間也處在整個百花樓的最高層，桑落和沈竹君停在房間外，側耳聽了聽。

裡面一片寂靜，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不太尋常，現在是夜裡，這裡是花樓，頭牌姑娘的房間里一點動靜都沒有，實在是太奇怪了。

桑落小聲道：「我能感覺到裡面有妖氣，不如進去看看，你跟在我後面，小心些。」

他正想推門進去，卻突然意識到沈竹君沒有回答，趕緊扭頭看去，這才發現沈竹君不太對勁。

青年臉上帶著淡淡的潮紅，眼尾有些濕潤，神情迷濛，明顯是一副動了情的模樣。

桑落看得呼吸一滯，下意識的抬手想碰沈竹君，卻被沈竹君微微後退躲開了。

「你看了顧玖的眼睛？」桑落緊張的問，「看了多久？」

沈竹君微微合眼，搖搖頭，「沒多久，就看了一眼。」真沒想到，就只是一眼，就有這麼大的威力。

「說了不要看他，你怎麼還是……」

沈竹君苦笑道：「你說的時候已經晚了。」他頓了頓，指了指房門，小聲道，「先不用管我，你快進去看看，好不容易混進來了，總不能無功而返。」

「可是你……」桑落很猶豫，現在的狀況很明顯沈竹君對他更有吸引力，比什麼牡丹姑娘重要多了。

沈竹君低低的喘息了一聲，橫過去一個威脅的眼神，可惜因著情動的緣故顯得軟綿綿的，「快去，速去速回，我還撐得住。」

沈竹君一向是個固執的人，只要是他決定的事，就絕對不會改變主意。桑落無法，只能按他說的，悄無聲息的推開門，潛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