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因無他，只因當他看到那道酒方的時候，一段似曾相識的記憶突然襲上腦海。

是的，他曾經在另一個地方也看到過這張杜康酒的酒方，只是在他的記憶里，那張酒方上的字跡有些模糊不清，他細細回憶，也只能想起一些斷斷續續的字句。但是他莫名的能夠確定，在那座百花樓中，太一遞給他的那張從上古秘境中找到的酒方，就是現在他拿在手裡的這張杜康酒方！

沈竹君勉強壓下自己腦海里驚濤駭浪般的思緒，攥緊了手裡的帖子。

顧玖換回了男裝，正坐在前面趕車，車裡只有周夢石和沈竹君兩個人。沈竹君的狀態不大對勁，周夢石細心的察覺到了，溫聲問道：「沈老闆，你怎麼了？」

沈竹君沉默了片刻，有些突兀的問道：「周公子，你聽說過杜康酒嗎？」

周夢石雖然有些詫異，卻也接下了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那是自然的，據說杜康酒是酒神杜康親手所創，當年曾經引得王公貴族競相追逐，也引得無數文人墨客為之折腰。可惜的是，杜康酒的製作方法早已在多年前失傳了，至今都沒有再現世。」他嘆了口氣，感慨道，「實在是遺憾啊，若是有機會的話，我也很想親口嘗嘗傳說中的杜康酒。」

沈竹君的臉色有些晦澀難明，他輕聲問：「那周公子，你對杜康這個人，又有多少了解呢？」

周夢石愣住了，他思索了片刻，苦笑道：「恕在下才疏淺薄，杜康此人，我只知道人們都尊稱他為釀造行當的祖師爺，敬他為酒仙酒神。但是他生活的具體年代卻已經不可考了，最後的去向也不為人知……這……我實在是了解不多。」

沈竹君若有所思的點點頭。周夢石說的是對的，關於杜康的傳說有很多，但是卻沒人能說得清他究竟是哪個朝代的人，又是一個怎樣的人。他的生平是一片混沌的迷霧，好像根本就沒有人能透過這片霧氣，觸摸到真實的他的存在。

名叫太一的天帝交給他的，是杜康酒方。百花樓中的所有人對他的稱呼，是杜公子。這兩者之間，到底有什麼聯繫？

沈竹君想得頭昏腦漲，卻始終不得其法，最後只能暫且先把紛亂的情緒壓下去，因為已經入了夜，顧玖停下了馬車，掀開車簾，問沈竹君需不需要停下休息。

顧玖和周夢石都無所謂，他們一個是妖族，一個是附身在紙人身上的魂魄，舟車勞頓對他們都沒什麼影響，關鍵是沈竹君的身體是不是能撐得住。

顧玖一把車簾掀開，沈竹君就下意識的瑟縮了一下。雖然已是春夏時節，但是荒郊野外的夜裡寒氣仍然很重。他之前一直坐在車裡還沒什麼感覺，此時寒風灌入，他頓覺渾身發冷的同時，心底又升起一股悵然。

若是桑落還在就好了，他在的時候，周圍總是暖洋洋的……

「沈老闆，」顧玖隱含著擔憂的嗓音響起，他正用一種憂心忡忡的眼神看著沈竹君，「你沒事吧？」

沈竹君驟然回神，整個人從過往的記憶中抽離出來，露出一個倉促而不自然的笑容，回道：「沒什麼，今天就繼續趕路吧，我沒關係的。」

顧玖有些躊躇，又跟他確認了一遍，「你真的撐得住？」

沈竹君有些心不在焉，胡亂點了點頭，「嗯，不必擔心。」

顧玖見他主意已定，只得無奈的退出車廂，拿起韁繩，剛想繼續趕路，就愣住了。就在他一來一回的這短短時間裡，空氣里一直逡巡不去的冷意像是被什麼東西驅散了似的，換成了融融的暖意。拉車的兩匹馬正垂著頭安靜的吃草，顧玖試探性的輕輕抽了一鞭，兩匹馬卻絲毫不為所動，仍是站在原地，一點往前走的意思都沒有。

顧玖若有所思，輕手輕腳的下了馬車，繞到馬匹前頭看了一眼。果不其然，在兩匹馬的正前方，地面上插著一根赤紅色的羽毛，上面隱約有鎏金色的光脈流淌。

顧玖拿起那根羽毛，無奈的嘆了口氣。

車廂里的沈竹君倚靠著車廂坐著，靜靜等待了片刻，卻沒見馬車動彈，不由好奇的探出頭去看，「顧玖，發生什麼事了？」

顧玖苦笑一聲，把那根羽毛拿給沈竹君看，「估計是桑落留下的，應該是不讓咱們繼續趕路，夜裡好好休息的意思。」桑落可以號令世間飛禽走獸，斥退厲鬼妖邪。馬匹不肯繼續前進，很明顯是他的手筆。

沈竹君看著那根赤金色的羽毛，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顧玖也不敢多說什麼，只是拿著那根羽毛，小心翼翼的觀察著他的反應。

良久，沈竹君嘆息一聲，從他手裡接過那根羽毛，拿著縮回車廂里去，低聲道：「既然如此，那今夜便好好休息吧，你也進來吧，夜裡寒氣重，小心著涼。」

顧玖忐忑不安的應了一聲，糾結了一會兒，還是進了車廂，他把周夢石棲居著的小紙人揣進懷裡，訕笑著又出去了，「沈老闆，你在裡面歇著吧，我帶著夢石出去聊聊天，外面也不是很冷，你好好休息。」

沈竹君伸手想攔住他，可是這隻公狐狸竄得飛快，一溜煙就出了馬車車廂。沈竹君無奈的嘆了口氣，放棄了把他叫進來的念頭。橫豎周夢石和顧玖都不怕冷，讓他們倆在外面聊點體己話，也是件好事。

沈竹君把亂七八糟的事情都拿來想了個遍，這才終於把注意力放到了自己手中攥著的羽毛上。赤金色的翎羽雖然是羽毛的樣子，但是卻有著堅韌而特別的觸感，拿在手裡就像一件精緻的藝術品，鎏金色的紋路微微閃爍著光芒，一亮一滅間，像是在呼吸一般。

沈竹君盯著它看了很久，最後終於忍不住，把這根漂亮的羽毛捧在掌心裡，湊到臉頰邊，輕輕蹭了蹭。

羽毛柔順的邊緣微微動了動，像是在回應他親昵的動作。

沈竹君僵了僵，臉色有些古怪，把羽毛拿開了些，想放到一邊，但最後還是捨不得，把身上披著的外衣攏了攏，小心翼翼的抱著懷裡的羽毛，向後靠了靠，昏昏沉沉的墜入了夢鄉。

車廂外，顧玖正對著懷裡的小紙人周夢石喃喃自語，「夢石，你說沈老闆為什麼非要趕走桑落啊？」他托著腮，一臉苦惱，「他們兩個人在一起多好啊，為什麼非要分開？」

周夢石溫雅的嗓音在夜色中緩緩流淌，「若是他們之中一人是女子，大概就不會有這些煩惱了吧。」若是沈竹君是一個柔弱的需要保護的女子，也許他就不會那麼執著於自己是不是個累贅，和桑落是不是對自己有所隱瞞的事情了。

顧玖聞言，眨了眨眼睛，情緒突然有些低落，低聲問：「夢石，我是個男子的事情，是不是讓你很不開心啊？」

周夢石笑著回道：「怎麼會，不管你是男子還是女子，都比我現在只是一縷遊魂要強，我哪敢嫌棄你。」

顧玖仰頭看著天幕中璀璨浩瀚的渺渺星河，攥緊了拳頭，沉聲道：「夢石，等回了青丘，我一定會拜託爹爹找出救你的方法，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