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長相思兮長相憶，短相思兮無窮極……」

雪花安安靜靜地落滿了整個聽雪樓，白茫茫的一片，晃花了行人的眼。谷瀟瀟縱身一跳，穩穩噹噹地落在了屋頂上，然後將裝滿酒的罈子遞到身邊人的眼前。

「嘖，這才幾日不見，你小子就變成了這般落拓樣。還瞎哼哼什麼相思不相思的，怎麼，惦記上哪家姑娘了？」

「你就別打趣我了，谷師姐。」

華杉苦著一張臉，接過酒罈鬱郁地喝了一大口，然後用衣袖將嘴邊灑出的酒水擦拭幹凈。

一見小師弟如此，谷瀟瀟也來了興趣，她拍開屋頂上的積雪在華杉身邊坐下，一臉八卦地沖著他擠眉弄眼，「快和師姐說說，師姐也好幫你拿拿主意。」

「這有什麼好說的，師姐你有這閑工夫，不如去幫華師姐算算賬。」

「算哪門子的賬，又不是第一天來華山，咱們這兒天天盈不抵虧，難道你不知道？」

無心的華杉挨了谷瀟瀟的一個白眼，暗暗撇了撇嘴不再吭聲。垂下頭，目光所及處是新補好了的衣袖，粗糙彆扭的針腳將一小塊白色的錦緞小心納入袖口。華杉摸了又摸，覺得自己現在摩挲衣袖的作態像極了武棠，心中頓時升起了一股子甜味兒。

「嘖，沒出息，」一旁的谷瀟瀟見本來為情所困的小師弟突然露出痴漢的笑來，一時間有些惡寒，她端起酒罈飲了一口，餘光卻瞥見駐守山門的李扶搖匆匆跑來，連手上的劍都甩掉了也不自知。

「谷師姐！大事不好了，谷師姐——」

還沉浸在與武棠回憶中的華杉猛地一回神，轉臉就看見谷瀟瀟嚴陣以待的神情。李扶搖跌跌撞撞地跑到聽雪樓前，手指山門方向，大口喘著氣。

「武當……武當那群臭道士又來討債了！」

谷瀟瀟聞言雙唇緊抿，眼中焦慮的情緒一閃而過。前些日子武當的弟子就來華山討過債，高師姐好不容易將人勸了回去，誰想到這才過了幾日，那群道士又捲土重來。

銀子銀子，我華山憑本事借來的錢，憑什麼要還！谷瀟瀟冷哼一聲，皺緊了眉頭招呼身邊的華杉，「和師姐去會會那群道士，今天我就叫他們討不到一點兒好處。」

「嗯！我正有此意。」

華杉滿口答應，聲音歡快的簡直和剛才的悲天憫人簡直判若兩人。谷瀟瀟剛要飛下屋檐，突然發覺了他的反常，疑惑地轉頭，卻見華杉眼睛晶亮，一雙桃花眼中寫滿了迫不及待。那樣子好像不是去應對討債的武當弟子，而是去幽會情郎……

谷瀟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腳下一個趔趄，要不是她及時穩住了身形，怕是早就掉了下去。這一耽誤，華杉早就先她和李扶搖而去，谷瀟瀟咬了咬牙，叫上了李扶搖也朝山門趕。

風雪鋪天蓋地，可是山門前幾乎要與背景融為一體的白衣道士們卻依舊七嘴八舌，叫嚷著今日必要華山還錢，決不能再拖到下月雲雲。

御劍飛行的華杉落到地上，臨到山門卻又心生怯意。想他平日里厚臉皮慣了，今日不知怎的，一想到那群討債的武當弟子中興許就有武棠，剛剛興奮的心情就歇了下來。

那日在齊師兄那兒，武棠那樣躲著自己，這幾日自己也沒去尋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樂得自在。這麼一想，華杉只覺得一顆心此時就像被架在火爐上來來回回炙烤，刺痛得厲害。

「小道長在哪兒呢……」忐忑不安的華杉扒著山門前的放置燈盞的石柱，小心地探出頭去，朝著那群武當弟子中張望，心心念念地想要瞧見自己朝思暮想的身影。可是還沒等他瞧出個所以然，身後就傳來了谷瀟瀟的聲音。

「華杉你這小子！跑這麼快，下次去你華師姐那兒多領幾趟活幹！」

我的師姐喂！華杉一聽那聲音不小的女聲，渾身一個激靈，下意識地朝山門外望去，剛好就與人群里那雙熟悉的眼睛對了個正著。

……

紛紛揚揚的雪像是吸收了世間所有的聲音，華杉除了感覺自己胸膛中聲如擂鼓的心跳，此外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響。

那人踏雪而來，烏髮也沾染上了白色，像是奪取了眼中所有風景的風華。道長伸出手去幫他拍去了肩上的雪花，眼神軟了軟，鮮少心平氣和地開口。

「今兒的雪比前些日子你帶我來時還要緊了幾分，衣服可還穿得暖和，銀兩是否也夠用？」

華杉瞧著對方被風吹紅的鼻尖不說話，心裡的暖意卻差點兒將他整個人都融化掉，他不知道自己腦中在思量著什麼，等他再回過神來的時候，竟一把將武棠拉進懷裡。

年少的華杉身量也小，直身而立卻只能到早已成年的武棠鼻尖，可是此刻他卻將對方扯進懷裡，猝不及防的武棠也只能暫時順著他的動作。

於是，一群武當弟子還有華山眾人就有幸圍觀到了這一幕：高大的男人縮著身子被少年擁在懷裡，看上去違和卻有一點詭異的溫馨，而少年一臉饜足，像是抓住了什麼珍愛的寶物。

「武師兄……」

被閃瞎了眼的武當弟子艱難地開口，可是話還沒來得及說完，就被谷瀟瀟的一個眼刀嚇得噤了聲。谷瀟瀟雙臂環繞，嘴角是怎麼都壓不下去的笑意，她轉頭輕踹了李扶搖一腳，然後領著其他華山弟子離開。

「師姐…小師弟還……」

「管那麼多幹什麼，有空多想想怎麼賺錢，要不就像小華杉一樣拐個道長走上人生巔峰。」

「啊？小師弟拐了道長？剛剛那個道長……」

剛剛那個道長只覺得鼻尖縈繞著淡淡的香味，像是那日他臨走時華杉塞給自己的桃花釀一般令人沉醉。在他清心寡慾的十幾年裡，好像從沒有華杉這樣的人突然闖進他的生命。也就像那酒水，起初濃烈的叫人昏了頭腦，可是後勁卻綿長醇厚，引得人一嘗再嘗。

就像是自己非要跟來華山，然後被他抱在懷裡，自己竟然都不覺得……被他抱在懷裡？

武棠眼神一凜，他的手掌暗暗運轉起內力，然後猛地朝華杉一拍。華杉躲閃不及，中了招的心窩子上隱隱作痛，他朝旁邊一閃，然後就見一柄長劍朝自己襲來。

「你這登徒子，我好心來看你，你還對我動手動腳！」

「小棠棠，有話好好說，好好說……哎！疼疼疼，你輕點兒！」

可是不管兩人如何打鬧，江湖上的謠言卻遍地而起。

華山的小少俠和武當的小道長暗生情愫，相愛相殺，現如今竟然到了道長上門提親的地步。

以谷瀟瀟為首的華山眾人氣得跳腳，本來還想先聲奪人，去武當幫華杉將親事定下，可是看了看門派里的庫存，也就從長計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