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杉一出牢獄就去掛了個懸賞，勢必要讓小娘炮和臭和尚那對狗男男付出代價。

「就這麼斤斤計較？」武棠雙臂環繞，看著華杉從自己破破爛爛的小荷包里數出來幾錠碎銀子，頓時哭笑不得，「要是想教訓他們，我和你一起去不就行了？」

華杉一聽連連擺手，然後一本正經地和武棠小聲嘀咕道：「你不知道暗香那小娘炮有多難纏，最近傍上的和尚更是肉厚，要是能打我早就打了。你可別看林少整天『我佛慈悲』、『阿彌陀佛』，那一杖子捶過來也不是鬧著玩的。」

一聽華杉如此說來，武棠斂眉深思，也深諳其中道理。昨日與林少一戰，那和尚確實武功精湛，即使是自己認真對敵，也無法在短時間內取勝，更別提他身邊還有一個擅長隱身的暗香。

「那既然如此，我便先行離開。」

「哎！」華杉剛把懸賞掛到榜單上去，轉身就聽武棠說要離開，情急之下，他一把抓住了武棠的衣袖，「我還打算帶你回華山看看。」

「去那處作甚？討債麼？」

武棠斜睨了華杉一眼，那孤高冷艷的模樣看得直叫人心癢難耐。華杉單手握拳，偏頭幹咳了幾聲，然後搖了搖手中的衣袖，可憐巴巴地盯著道長。

早就知道少年生得好看，可是那一雙清澈的眼眸望過來的時候，卻叫武棠意料之外地心慌了一瞬。他抿了抿嘴不做聲，最後還是沒耐住眼前小無賴的輕聲軟語，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

雷雲飛半腹，雪蓋馬行處。

華山巍峨雄偉，即便先前已經來了許多次，武棠還是忍不住讚歎。如此鍾靈毓秀之地，若是華山弟子亦能誠信守道，那也算是人傑地靈，可是事實總與願違。

「小棠棠想什麼呢？」華杉一勒馬繩，駿馬長嘶一聲，一下就驚醒了正在發獃的武棠。

「看這雪下得緊密，再不離開怕是連你身上的蓑衣都頂不住。」

「你要帶我去哪兒？」

「當然是好去處。」

華杉一揚馬鞭，身上的衣袍便被風雪吹起，洋洋灑灑，獵獵捕風，看上去俊逸瀟灑。雪花大如鵝毛，靜謐無聲地親吻著歸人的臉頰。武棠攥緊了韁繩，一夾馬肚子，然後隨著前面的人疾馳而去。

「齊師兄！齊師兄快開門！」

誓劍石前風雪也盛，華杉翻身下馬，走到門前「砰砰砰」地敲開了。武棠在他身後直皺眉頭，所謂「一門同氣，戚戚具爾」，照華杉這般敲法，擱武當早就被掌門關進小黑屋罰抄戒律三百遍了。

「我說華……」

可是武棠話音未落，那處房門突然被人從裡面打開，隨即一個空酒罈便朝華杉的臉上招呼過來。華杉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朝旁邊一閃，可這就苦了武棠，空酒罈在他腳邊應聲而碎，飛濺的碎渣把他嚇得踉蹌一步。

華杉一見武棠黑下臉來，心中暗道不妙，可是還沒等他反應過來，房中又飛來一個空酒罈，目標正是他身後的武棠。

「唰——」

長劍從匣中飛出，華杉只見眼前冷光一閃，飛雪便被武棠捲起，一齊沖向房內的齊無悔。

「華山弟子待客之道便是如此？真乃欺人太甚！」

「老子當是誰，沒想到竟是武當的假正經，難不成這幾個酒罈子還沒嚇退你這小子？！」

房中兩人互看不順眼，武棠緊了緊握劍的手，嘴中念了幾句功法口訣，然後便驅使著長劍朝齊無悔襲去。齊無悔也不甘示弱，從床頭抽出佩劍，擋開迎頭攻擊，直直地刺向武棠的心窩子。

「哎！師兄手下留情！」

華杉趁機將劍橫亘在勢同水火的兩人之間，手上見招拆招，將齊無悔和武棠的招數堪堪止住。

「哼，這就是你帶我來的好地方？我怎麼只見得一個發了瘋的怪大叔！」

「齊師兄並沒惡意，他只是……」

「哼，我的好師弟，老子那幾罈子酒是進了你腦袋不成，青天白日的，領著一隻愛亂叫的小狗來作甚？」

「你！」

兩人說罷又要動起手來，齊無悔將長劍朝前送了送，眼看著就要扎進武棠的心窩子，華杉這才著了急。

「師兄且慢！」

「又有何事！」

齊無悔瞪了華杉一眼，眼神中明晃晃地在譴責著他胳膊肘往外拐。可是華杉只做沒看見，他將武棠朝身後護了護，然後才開口道：「來者便是客，武棠是我請來的好友，師兄如此，可叫師弟難做人了。」

「更何況……我聽說風師兄近幾日為了武當催債的事傷透了腦筋。」

「今日便饒了你一命。」

齊無悔沉著臉將劍收起，可是武棠卻不想善罷甘休，正欲再討個說法，卻不想華杉突然轉身，一隻手撫上了他的胸口，心疼疼地揉了又揉。

「可是傷到哪兒了，讓我瞧瞧。」

只見華杉作勢就要掀開他長衫的衣襟，一雙手更是不老實地要探進去一探究竟。武棠就像是炸了毛的貓一樣，慌亂不已地將胸前的手打掉，然後退後一步防備地望著華杉，方才與齊無悔對峙的囂張氣焰頓時消散了個幹凈。

「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的像是什麼樣子！」

「我不是關心則亂麼，」華杉的眼神閃爍了一下，隨後神色黯然地垂下手，「你要是不喜歡，以後我就不再犯了。」

武棠這是第一次瞧見這個小混蛋露出這般受傷的神情，頓時生出了幾分無措之感，他張了張嘴想要勸慰他兩句，可是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出來。

「我去看看師兄。」

華杉轉身快步走向內間，步履匆匆就像是落荒而逃一般。武棠看了心中酸澀，他瞧了瞧自己的手，心想著剛剛是否下手太重了一點兒，那孩子也是為了自己好。

好像從一開始，自己就對華杉沒有什麼好臉色，可是他也沒有做錯什麼。

「哎……」武棠輕嘆一聲，然後望著華杉消失的方向又發起呆來。

內間里，華杉一掀開簾子進去，臉上委屈的神色頓時變得猙獰不已。怒氣沖沖地走到齊無悔的身邊，一拍他手邊的小方桌，連帶著上面放的小酒杯都顫了顫。

「他那心窩子是我的，你戳個屁，要是再戳，你看我不把風師兄捅個對穿！」

「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齊無悔見華杉態度不假，本來強硬的氣勢也稍稍軟了下來，「若是你傷了無涯，你就是罔顧人倫，難道就是為了門外那個臭道士，竟要和我說出這般狠話？」

「若是我真要傷了風師兄，師兄你還會和我心平氣和地談什麼人倫麼！」

「難不成，他就是你那日所說的……」

華杉平日里對自己都是嬉皮笑臉的，今日卻因為一個武當道長與自己翻臉，他稍一思索便想出來其中的門道，然後也端正了神色望向華杉。

誰知華杉像是泄了氣一般坐到一旁的椅子上，拿過齊無悔的酒罈子灌了一大口烈酒，「我啊，算算在華山修行的時間也不短了，日日想要尋個大道，把人事參透個明白。可是那日就瞧了武棠一眼，我倒開始嫌棄自己之前全是無用功，有那時間倒不如與他黏在一塊。」

乃悲世上人，求醒終不醒。若是不醒，不如醉生夢死，與武棠死在一塊才是大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