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燈籠小心掛到長生殿前，莫要損壞分毫。」

武棠將精緻的紅燈籠分發到武當弟子手中，見眾人紛紛領命，四散而去，他抬起手裡僅剩的一隻放在眼前仔細端詳。

聽華杉說這糊燈籠的紙是從天瀾大師那兒討來的，還放在佛祖面前焚香熏了半個月，一點上蠟燭，那股子幽香好聞的不得了。而至於支撐燈籠的竹籤子，也是華杉自己扛著斧頭上山，將竹子一根一根削細了磨平了才送過來的，那時自己接過這些材料時，還瞧見了他指尖上細細的血痕。

「像我這樣的小輩，想來也沒機會參加蕭掌門的婚禮，不如借著送燈籠的機會，來見上你一面。」

華杉笑得一口白牙晃得人心神不寧，然後從自己的小黑馬上解下來一個小馬扎，坐在武棠的面前開始編起燈籠來。

「我想念你的緊，還沒做好這些燈籠就趕過來了。現在天色尚早，你先去買些涼茶解解渴，一會兒子我就做完了。」

「現在開始做？」

「對啊…要是小棠棠心疼我的話，也幫我帶碗茶來，今兒江南的天氣真是熱。」

武棠抿了抿嘴一聲不吭，面前的華杉似乎毫無察覺，只自顧自地擺弄著手中的竹條。纖長的竹條在他的手中被變換了形狀，彎出了一些弧度後，然後將另一根取來，用麻繩繞了繞。

等一個燈籠框架差不多成型的時候，華杉不經意地抬頭，發現武棠冷冰著一張臉，遮去了他面前大部分的陽光。

「小棠棠要是不樂意的話就先回去吧，我面也見了，等把這些都做完了，換上了暗香的衣服給你送武當去。」

面前的小少俠還是沒心沒肺的樣子，武棠心中微動，瞧了他一眼鼻尖上的汗珠，然後冷哼一聲甩袖而去。華杉看了一眼武棠毫不留戀的身影，眼中黯然的神色一閃而過，最後還是垂下頭開始固定手中的竹條。

會好的，會好的，谷師姐還告訴我，小道長心中有我，要不也不會處處接濟照顧自己。更何況除了第一次見面，至今為止武棠都沒叫自己還錢，這難道還不能說明自己有機會麼！

深呼了一口氣，華杉覺得自己心中的鬱結消了大半，然後美滋滋地從小馬扎底下摸出一小罈子漿糊，拿著禿了毛的刷子朝竹架子上刷了刷。

這次自己送燈籠是蔡居誠主動提出的，說什麼送到武當之後蕭疏寒就懂了。華杉聽不懂蔡居誠言中的深意，最後也只能照辦。當然，這種能見武棠的機會，他才不會放過。

可如今蕭疏寒都要成親了，蔡居誠那段感情怕是要無疾而終。但話也不能這麼說，這江湖之大，男男愛慕之事也時有發生，只不過宣之於口的怕是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蔡居誠只是江湖之中的一顆微塵，他愛誰，恨誰，最後也不過是一場大夢，夢醒了，什麼都散了。想那蕭掌門不近人情的冷漠性子，將他趕出門派都是揮手間的事。若是蔡居誠再說什麼愛與不愛的，換做自己，把他綁起來燒了都是可能的事。

止於口的愛慕才最安穩，可是再想想自己與武棠，蔡居誠的那些心思，自己竟然都明白了三四分。

「哎，感覺自己與小道長之間的事也……」

「我和你有什麼事？」

華杉正長吁短嘆著，乍一聽到武棠的聲音，手中的動作一頓，然後心臟瞬時狂跳起來。他欣喜地抬頭，只見武棠蹙著眉頭，一臉嫌棄地將涼茶遞到他的眼前。

「有空胡思亂想，還不如儘快將燈籠做完，我也懶得與你荒廢時光。」

涼絲絲的茶水順著喉嚨滾到胃裡，華杉滿足地眯起了眼，然後抹了一下嘴巴，將茶碗放到一旁的地上。

「你怎麼回來了，我還以為要一個人在這裡坐上一整天。」

「廢什麼話，我是擔心你做的燈籠不合格，到時候掌門的婚禮上出了差錯，我找誰去。」

武棠一邊說著，一邊在華杉的小黑馬上摸索，可是那個破爛的小包裹里除了幾棵野草，其餘的什麼都沒有。武棠氣得將那幾棵野草丟在地上，然後把小包裹解了下來，「唰」的一聲鋪開，在華杉面前盤腿坐下來。

見華杉一臉驚奇，武棠忍不住瞪了他一眼，拿著小竹條輕抽了他一下，那樣子活像是壓迫農民的大地主。

「看什麼看，快點做。」

華杉一聽趕忙忙起了手中的活計，可是嘴角卻忍不住越揚越大，心情像是飛上了雲霄一般，格外的歡快。武棠被笑得紅了臉，情急之下一把奪過華杉手裡的小刷子，然後朝燈籠上開始糊紙。

有了武棠的加入，製作燈籠的進度也就加快了起來，華杉彎一根竹條就瞄一眼武棠，見他費盡心思想要撐平一張紙，心裡更是喜歡得不得了。倒是鮮少見到道長這副樣子，看上去孩子氣的很，讓人忍不住想要捏上一捏。

「小流氓！快把你噁心的目光收起來！」

武棠斜眼瞪過來，眼中的流光簡直要化了華杉的一顆心臟。華杉輕呼了一口氣，然後笑嘻嘻地應道：「道長你生得這般好看，不叫我瞧瞧，都像是暴遣天物。」

「你們華山弟子都像你這般……」

「非也非也，」華杉將做好的紅燈籠遞給武棠，見他接過之後才輕聲說道：「又不是每人都像我一樣遇見了道長你。」

蟬聲低鳴，風吹樹葉發出窸窸窣窣的聲音，碰的人心癢癢。武棠與華杉對視了許久，可對面的人卻依舊笑意盈盈，渾然不知自己方才說了什麼驚人的話。

難不成……

武棠慌亂地移開了目光，有一下沒一下地朝竹架子上抹漿糊。華杉見他一副逃避的做派，頓時也曉得自己逼不得他，於是也垂下眼開始繼續彎起了竹籤子。

來日方長，自己也不急著這一時。

正午的日光越來越盛，江南炎熱，蟬鳴聲更是熱鬧。兩人坐下的地方就在茶館旁邊，那處人聲鼎沸，華杉皺了皺眉，琢磨著換一處僻靜的地方再與武棠相處。可是他還沒提議，武棠卻像是下定決心一般開了口。華杉見他動了動嘴唇，似乎是說了什麼話，可是再想問時，旁邊茶館小二的吆喝聲又掩蓋住了兩人的對話。

「小道長！你剛剛說了什麼，我沒聽清！」

武棠眼神閃爍，末了搖搖頭，徑直站起身來，朝著自己的馬走去。華杉也趕忙將做了一半的燈裹進自己的小包里，一把抓起來抱在懷裡，追著武棠跑了過去。

「剩下的燈籠你做好送來，我還有事，改日再見。」

馬上的男人低頭俯視著華杉，眸間冰冷似乎在發號施令。華杉被他的目光逼停了腳步，可憐巴巴地抱著懷裡亂七八糟的燈籠，不知所措地站在馬前。

可是怪異的氣氛只持續了一瞬，捏緊韁繩的手一緊，武棠扭過臉去，沉著聲道：「去芳菲林的亭子邊，忙完了事我便去將燈籠取走。」

聽了這話，華杉瞬間眉開眼笑，道長抿緊了嘴唇，最後轉身揚鞭離去。

那時我說，你與我見面之際所說的想念我，究竟所謂何意。

我緊張地等待著回應，像是幼時被師父發現自己練武偷懶，心裡像是揣了一隻兔子，跳得厲害。可是最後沒有得到答案，倒覺得兔子突然跑走了，心裡荒蕪一片。

若是你說……

武棠看著手中濃烈如火的紅燈籠，眼中難得地泄出了幾縷溫柔的情緒。

開始雙向暗戀啦，阿不，我華山是明戀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