庭院幽靜，武棠踩著雪進了房間，把手朝正燒著的火盆湊了湊，這才感覺到了一絲暖意。他剛把雲深處送回他大師兄那裡，雖說那小子滿臉的不願意，但窩在他大師兄旁邊就慫的像是只鵪鶉，大氣都不敢喘。

「這幾日多謝武兄代我照顧阿雲，」大師兄顧盼生姿，舉手投足間叫人移不開眼。可偏偏就是這樣一位風姿綽約的大師兄，轉身就把雲深處按在懷裡，還狠狠地打了兩下他的屁股，直把那個小混蛋打得兩眼含淚才罷休。

於武棠來說，他倒是蠻樂意看雲深處吃癟的，那小子天不怕地不怕，偏偏就怕他那個大師兄一瞪眼。嘴上說這次跑回武當是來看自己，實際上怕不是又惹惱了他大師兄，然後跑來避難，或許一物降一物的說法就是這麼來的。

這麼想著，正笑得惡劣的武棠突然一愣，然後盯著火盆中搖搖晃晃的火焰發起呆來。他倒不知自己何時變得像華杉那人一樣頑劣，遇事竟也學會幸災樂禍，想著雲深處回到雲夢後的種種慘事。

算一算，從暮春的某天相遇，轉眼就是風雪滿天，自己與華杉相識也近一年。這一年好像又不止一年，武棠覺得自己在遇到華杉之前，生活就是一碗平靜的水，然後在那一天，杉風忽然起。

「華杉。」

武棠抬眼望向門外紛紛揚揚的白雪，心頭處湧上一股子無法言說的滋味，他不知道這種感覺的來源與去處，可是卻清楚地明白，那是想到華杉時，突然生出的悸動。

「哎？師兄去哪兒？」

無銘望著行色匆匆的武棠不禁問道，可是對方卻充耳不聞，步子越走越快，最後甚至用起了輕功朝馬廄趕去。馬鞭一揚，只聽那駿馬一聲嘶吼，然後「噠噠」的馬蹄聲便逐漸遠去。

也不知道華杉什麼時候朝他的心裡丟了一顆種子，那個小無賴一直用最熾熱的感情去包裹著它，而自己卻毫無知覺。可是瞬間風雪降臨，那顆種子卻從他的心裡冒出頭，然後迅速長大，把他的心都裹得緊緊的。

華山高嶺山峰上都覆蓋著白雪，處處都可見到「千樹萬樹梨花開」的奇景。武棠彳亍在積雪厚重的山路上，入目是白茫茫的一片。他抿著唇默默走著，風雪似刃如刀，武棠的那雙眼睛卻越來越亮。

沿路問了幾個華山弟子才問出華杉的行跡，武棠將馬拴在礪劍堂前，然後隻身一人前往龍淵。

雪勢漸緩，龍淵還飄著細雪，冷風一鑽進領口，武棠便被凍得一哆嗦，他搓了搓手又咬牙朝前走，又走了幾十步，便瞧見那個熟悉的身影正蹲在龍淵池邊，搖搖晃晃不知道在忙活什麼。

武棠不知道該擺出什麼樣的表情，他只覺得自己像是鬆了一口氣，整個人都重新活了過來一般。幾步開外便是那個惹人心亂的小無賴，只要自己喚他一聲……

「華杉。」

那個身影似是一愣，然後不敢置信地轉過頭來。武棠瞧著那雙眼睛瞪得圓滾滾的，心裡瞬間軟的一塌糊塗，他又喚了聲華杉，然後對面那個傻子好像才反應過來，臉上突然咧開一個燦爛的笑容，背後有陽光撥開厚重的雲層，襯得華杉整個人都像是在發光一樣。

武棠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此時的氣氛感染了，一向冷著的臉也柔和下來，隨著華杉一起露出一個傻乎乎的笑來。

華杉攥著手裡的劍朝武棠走來，等到了他的身邊，不由分說就把那把劍塞進武棠的手裡。

「我想過了，我們華山窮是窮了點，也沒什麼可以拿出手的東西，也就是這把劍，」華杉神色溫柔地摩挲著劍身，然後抬眼沖武棠笑了笑，「這把劍是我入師門時掌門送給我的，我一直用著，今日我便把他送給你。」

「送我劍做什麼？」

武棠自然是認得這把劍的，自打自己第一日見到華杉，便留意到這把劍了。人們常說劍如其人，反過來說，劍也是其人。這把碎空劍是好劍，可華杉今日將它送給自己又是何意？

華杉自然也是看出了武棠的不解，他摸了摸腦袋，罕見地有些羞惱：「我師姐說了，我要娶你回來肯定要很多錢，我攢的那些根本不夠看，總要拿出誠意來。」

華杉一邊說著一邊小心翼翼地觀察著武棠的臉色，見他臉色不變，頓時也放下心來，「我最重要的也就是這把劍了，掌門常說，只有心中熾熱的人才能御這把極寒之劍，我尋摸著，反正我最熱衷於你了，將這把劍送給你最合適不過。」

「還有你看，」華杉邊說著邊把劍抽出來，只見那泛著寒光的劍身隱約刻著幾個小字，武棠仔細地看去，才發現正是自己的名字，「我把你刻在劍上，就是刻在了我的心上。」

「你說嫁就嫁，那我豈不是……」武棠色厲內荏地張口反駁，可再一望向身邊的那個正辦可憐的無賴，又狠不下心來。最後他惡狠狠地拽向華杉的領口，把這個一言不發就竄地比自己還高的臭小子拉到面前，「一把劍就想打發我，你當我們武當都是乞丐麼！」

「乞丐是我才對，」華杉挑著眉笑了起來，見那晶瑩的雪花落在武棠的臉上還未化去，他湊了上去用舌頭舔了一舔，「求你可憐可憐我就和我一起吧。」

武棠的臉一瞬間紅了個徹底，他捂著臉上那處濡濕，瞪著華杉說不出話。華杉也樂得見小道長露出不一樣的表情，仔仔細細看了個遍，最後才將人一把拉進懷裡。

「求求你了。」

「那就......」

天地之間，雪大無聲。恍惚間好像聽到有人輕聲說好，但轉瞬又散到空中，連尾音都聽不真切。

這個江湖瞬息萬變，至於華杉與武棠最後究竟如何尚且無人知曉。只知道當年那一出華山少俠為娶道長遭拒，一言不合爬金頂的事情被傳遍了大街小巷。

「還記得當年你爬上金頂的時候......」

再說起當時，他總是眉眼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