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第一場雪下得很急，一夜之間天寒地凍，白茫茫的大雪像是吸收了天地之間所有的聲響，四處安靜非常。

武當新來的小弟子剛推開門便忍不住縮了縮腦袋，他捧著手哈著氣朝掌門的院子里走去，打算清掃一下到處落滿的雪花。

一會兒掌門出來看見積雪都被打掃幹凈，一定會誇獎自己。小弟子美滋滋地想著，揮舞著掃帚更加起勁。就當他埋頭苦幹與地上的積雪做鬥爭之時，手裡的掃帚卻突然碰到了一個硬邦邦的東西，小弟子疑惑地抬起頭，卻發現自己面前赫然立著一尊屈膝下跪石像，掌門門口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尊石像......不，這哪是石像，明明就是個落滿雪的人！

「啊！」小弟子驚悚地甩開掃帚，一屁股坐在雪裡，他顫顫巍巍地伸出手指指向那個跪在雪裡的人，嘴上卻說不出一句話。

直到蕭疏寒的房門發出一聲輕微的「嘎吱」聲，小弟子才緩過神，連滾帶爬地跑到房間門口，攥著蕭疏寒的衣角哽哽咽咽。

蕭疏寒微微皺了下眉，剛巧看見武棠從院子門口走過便將他喚過來，然後把嚇壞了的小弟子交給他。

「帶他去喝點熱茶，順便叫無銘給他瞧一瞧，怕是嚇壞了。」

武棠趕忙領命，摻著雙腿發軟的小師弟就要離開，可餘光一掃，便看見那個跪在雪裡的人。白花花的雪附著在那人的發和衣裳上，緊抿的嘴唇也凍得發紫，可那人卻一聲不吭。

這大早晨是鬧得哪出，武棠心裡疑惑，可再一望向那人的臉，頓時震驚地瞪圓了眼睛，「齊......」

「快下去吧。」

武棠望了蕭疏寒一眼，見他眼神莫測，心裡也跟著惴惴不安。他擔憂地望了一眼跪著的人，隨後帶著小弟子離開。

「進來吧。」

只見雪地中的人緩緩起身，踉蹌了兩步才跟著進了房間。房內溫暖如春，蕭疏寒丟了些炭火進了火盆，然後指了指不遠處的凳子，示意叫來人入座。

「那日你來討藥，我以為我已經拒絕得很清楚了，怎麼，齊大俠是聽不明白麼。」

蕭疏寒冷笑著問道，可坐在一邊的齊無悔卻一言不發，垂著眼睛任憑雪水從自己的臉頰滑落。

「難不成齊大俠是想以誠待我，算一算，你在我門前跪了也有七夜......」

「莫說七夜，只要蕭掌門可以指條明路，哪怕要齊無悔在掌門門前跪上七月，七年，十七年，在下都沒有一句怨言。」

齊無悔說著又要跪地，蕭疏寒瞥了他一眼，為難地蹙起眉頭，「免了吧，我叫你跪那麼久作甚。」

「罷了，華山七子素來與武當不對付，你今日如此也算誠心誠意。上清方乃我幫派珍藥，我不能給你......可我研究上清方時卻參悟了另一味藥的方子，對風無涯的腿傷略有益處，我可以告知與你，之後便要看你們的造化了。」

一言未落，齊無悔的眼睛瞬間亮的驚人，他狂喜地站起身，然後走到蕭疏寒的面前，作勢再拜，而蕭疏寒搖了搖頭將人攙起來，示意他放低聲音。

內室中隱約有人輕聲喚了句「師父」，齊無悔心中有了猜測，接過蕭疏寒遞來的藥方，轉身便隱沒在了大雪中。

華山風聲凜冽，齊無悔下馬的時候就瞧見山門外有人坐在風雪中，一把傘上落滿了厚重的白。

齊無悔說不出心中的感覺，他飛快地跑到那人身邊，替他緊了緊身上的長袍，然後又撣了撣下擺上的雪花，卻發現手上都是濡濕的觸感。

「等多久了？華杉那個臭小子都不攔著你點，看我回頭怎麼收拾他。」

「才來沒多久，」風無涯把傘朝齊無悔那邊送了送，嘴角的笑意像是能融化冰雪，「他陪了我一會兒，我叫他回去煮薑湯，你回來的時候好喝上一點。」

「那你怎麼不隨他去。」

齊無悔滿臉的不贊同，他站起身要把人推回房間，卻被人捉住了手。

「我是何意，你還不知麼？」

雪勢漸小，新出的陽光撒在積雪之上，有亮晶晶的光亮。可這些遠不如眼前人眼中的顏色，齊無悔像是突然釋然了什麼，他輕嘆一聲，將風無涯的手反手握住，然後又用另一隻手蒙住了他的眼睛。

一枚吻仿若雪花落了上去，風無涯不知道齊無悔在做什麼，可是近在咫尺的氣息叫他忍不住柔和了眉眼。他看不見，但他卻能感受到師兄的溫度，一點一點席捲了冰冷的身軀，像是多年前他們抵足而眠時的那樣。

「我們回家吧。」

次日，華山齊無悔與風無涯一同辭別了掌門枯梅，踏上了尋找上清方材料之路。華杉翹著二郎腿坐在齊無悔的屋頂上，看著那兩人漸行漸遠的身影，嘴角也抑制不住地翹起。可轉念一想自己凄凄慘慘的現狀，頓時又哭喪了臉。

「華杉，你小子又跑哪去了！」

華真真一邊喊著一邊憤憤地跺腳，華杉從屋頂探出個腦袋沖她笑了笑，卻被華真真一個輕功飛了上去給捉了下來。

華杉縮著腦袋連連求饒，「師姐饒命，師姐饒命，我這就去濯劍。」

「哼，我看你再敢偷懶。」

「不敢了，不敢了。」

華杉被華真真像拎小雞一樣給丟到了龍淵，可憐兮兮地拿起了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