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後有人跟著，袁單早就知道了。

右巷有雜物堆積形成了只能容納一個人透過的道路。

他對這些巷子小路怎麼走通道在哪兒一清二楚，大抵是從小在這些旮旯角落裡穿越連哪個地方有多少個狗洞都熟稔於心。

袁單加快了腳步，過分潔白襯衫轉眼沾滿灰塵。自此袁紹興當上省委書記起他就經常出沒在這種渺無人煙只有自己一個安安靜靜的地方。

特別亮的眼眸，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卻突然變得灰濛蒙起來。

身後的人緊追不捨，繞來繞去也沒能甩掉。

真他媽煩人！

小腿肚子隱隱的抗議著要休息，他索性往草地上一躺。

沒等半餉，就聽腳步聲越來越近。然後，是他的聲音。

「為什麼躲我？」

袁單翻了個身，頭髮遮住了眼睛不說話。

「你說的結束了？」

結束什麼……

「那麼我們不用再見了。」

誰說不再見了，誰說的……

袁單伸出了手抓住來的人衣角，他說：「林耀，我們能不能不吵架。」

一中的早自習比其他中學的要早半個小時，明面上說是拿那半個小時鍛煉身體，其實是變相的壓榨學生的腦細胞。孤零零的跑道在模考的時候只能做一個背景圖。每一場考試都像是敵軍入侵，教室兵荒馬亂戰場，硝煙瀰漫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沒人顧得上去呼吸早晨的清新空氣。

袁單例外，手插在口袋裡盪悠悠的從實驗樓穿過體育館穿過跑道直走來教學樓，他走的很慢步子也小像只慵懶散步的貓。

沒人注意到他，他也不需要別人對他的注意。

他只需要那個啃書本的人，能抬頭看他一眼。

「一張，一張照片。」

林耀頭也沒抬，將放在一邊的書籤夾進書里。翻出兩瓶牛奶，還有一個保溫盒。裡面是林耀媽林夕做的餃子。

「你不動就行，一張，就一張。你讓我做什麼都行。」

林耀別過頭去，露出個意味深長的淺笑。

袁單心滿意足的得到自己需要的東西，轉手發給了一個備註李岩岩的號碼。

『說好的，不過……』

他回過頭看著林耀的側臉，打字的拇指停頓了下來。

「怎麼了？」林耀問。

「沒什麼。」他低頭，繼續未完的動作，拼完沒完成的漢字。

上午的課程比較輕鬆，時間相對而言過的快。教室里三三兩兩的人開始收拾東西往外走。瞬間熱鬧起來的氛圍。

袁單突然覺得難以呼吸，喉嚨發痛，有什麼東西一路下沉。

「店裡又進了新的碟子，下午我們去看看吧。最近都沒怎麼有自由的時間，你上次給我的……」說著說著林耀覺得座椅震動了一下，然後只來得及看到袁單棉衣角穿過門口。

教室突然安靜了下來。

片刻過後，這個小插曲被遺忘在對話里。

除了成績，沒有什麼事是多了不起的是值得去剖根揭底的。

是的，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林耀想起了剛轉學過來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還不曾認識。林耀是乖乖三好學生，袁是無賴紈絝子弟。

沒有任何交際的人被一本物理作業連接在一起。

袁單唯一喜歡學校的地方就是跑道。

找他，只需要在這裡。准能找到他。

一中的跑道邊，離階梯槐樹不遠的地方有個小圓坡，不知道是怎麼形成的。

在被第三次絆倒爬起來的時候，袁單咧開嘴笑了。

午休過後，一個人爬到操場邊摸了摸青腫的膝蓋托著下巴看著那個圓坑發獃，頭髮長長遮下來擋住了他的眼睛。

他讓自己像不存在一樣，把身上的光芒儘可能的收到了骨子裡。

「我能一起坐麼。」

袁單昏昏欲睡，不大的聲音傳來在耳邊炸開，他沒抬眼。

「……」

「我知道了，謝謝。」

自以為是的一個人，他想。

「這兒的風景真好啊。」

聲音好聽，像古井裡的泉水叮咚叮咚好清脆。

「不過，你能把你的物理作業交給我麼。」

袁單猛抬起頭，一臉慌張，眸子里倒映著少年溫暖的笑臉。

林耀，來自林間耀眼的光芒。

這是他們第一次交際。

踏入聯考，如同與進了間囚牢。你只能削尖了腦袋往前擠，因為所有人都明白一回頭則是萬丈深淵。

更別提重點班，你唯一的目標就是刷題，刷題，刷題。

自由？嗤。

有時候，從夢中驚醒，只是因為夢見原本選了B的卷子選成了A，走火入魔亦甘之如飴。

沒有天賦的人，只有汗水。

林耀是所有老師的驕傲，因為他既有天賦又勤奮，謙卑且又彬彬有禮。

突然卻和無所事事的富家子弟混在了一起。

毫無徵兆，所有人看見的只有事情的結果。也只需要結果。

車水馬龍，人來人往。

「林少爺，林大爺，您能不能老跟著我。我又不是如花似玉的姑娘。」

袁單停下腳步看著身後沉默一直跟著自己的人。他的嘴唇微微蠕動又緊閉上。

「行了。」袁單嘆口氣。

「我回家給你拿行不行。」

果然，跟在後頭的林耀臉色緩和了許多。

一個人的執著，也真是可怕。

繼趕了從來沒人讓他交過的物理作業後，他又被這個叫林耀的人找上了。

要不是剛買的鞋有些塞腳，也不至於被絆倒，不被絆倒也不至於剛好撞到捧著機器出來的林耀打破了他的CD機。

袁單將手背伸到腦後旁若無人的撐個懶腰。順帶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誒，學習那麼好累不累啊？都快煩死了，每個人都跟榆木疙瘩似的，只知道做做做，寫寫寫，讀讀讀的。」他老成的發表看法，語氣卻帶有一絲調皮讓人沒法討厭。

林耀沒有去反駁。

或許，甚至是對他的話有那麼絲贊同。

「像葛林數學天賦那麼好，嘖嘖，卻偏偏要在語文上面費功夫，到頭來竹籃打水一場空。還有那個嘉盡千……」

「你都記得……」

「什麼？」袁單有些反應不過來，滔滔不絕的話從嘴裡冒出來原本堵都堵不住，卻在此刻戛然而止。

「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