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夢，袁單知道，可是他醒不過來。

嶙峋的山峰，險惡的水灣。

這些他從來沒見過的場景一幕幕展現在面前，空蕩盪的馬路上毫無生氣，黑沉沉的天邊帶動著人灰暗的心情。

他看著自己的身體飄了起來，和氣球一起飄了起來。

那是小男孩手裡牽著的小氣球，她帶著它過馬路將它的線纏繞在手臂上。袁單很奇怪自己為什麼會知道這些，但他就是毫無由來的清楚。

是一輛白色的大奔壓過了小男孩的腰。

血沾滿了車軲轆，主人恐懼棄車而逃。

袁單很悲傷。

小男孩的氣球飛了，他的小狗蹲在一邊。親昵的舔了舔他滿是血跡的臉。

明明是一隻黑色的小狗，袁單卻看到了藍色。

他該醒了。

林耀好幾天都沒合過眼。

「你醒了！」在最後昏昏欲睡的時刻，他看到了袁單睜開了眼。

「這裡是醫院！你終於醒了，我好怕你醒不過來。」說著，林耀有些哽咽。

袁單這才想起來，自己好像中彈了，昏過去前似乎聽到了另外一個聲音。

他啞著嗓子問。

「那人呢？」

「她走了，不知道她長什麼樣還怎麼找她道謝啊，袁單，你差點死了！」

「那不是還沒有嗎，幹嘛哭，你擦擦眼淚。多難看。」病房其他人的目光都落在他們身上。

「對不起。」

「為什麼對不起？」

「如果不是我，他們也不會瞄準你。你也不用和我一起趟渾水。也不會為了我中槍。」林耀越說聲音越低。

袁單抓住了重點，「他們是什麼人，為什麼追你？」

「他們……」

「快說！」

「他們是賭坊老闆的手下，收高利貸利益的。我爸爸欠了很多錢，他們是追債的。」

「起初你接近我，也是知道袁紹興在掃這一塊吧。而且有些項目還可以給貼補一些錢。既想除掉他們，又想改變貧困。這還真是個兩全其美的好方法。」

「袁單，你聽我說……」林耀不知道該怎麼解釋，袁單那麼聰明的人恐怕早已洞悉。

「這沒有什麼，林耀。」袁單裂開口笑，「只是你一開始就告訴我多好。」

「我要睡了，你要麼別說話，要麼就出去。」

袁單翻不了身，幹脆扯高了被子將整個腦袋縮進了被子里。

你永遠也不能對一個不想聽解釋的人解釋清楚。

醫院的走廊上，人來人往。濃縮成一個小社會。

林耀找了個空位坐了下來，腦海里一片空白。

他已經好幾天沒有洗過澡了，身上的血跡變得幹枯，黑跡斑斑。散發著難以忍受的味道。

對坐的女孩，移開了位置。

林耀覺得他是不是該找個澡堂，去清洗了？

一個男人走了過來。

林耀刷的低下了頭，動作迅速的令他自己都驚訝。

病房門打開又被關上。

「出去。」袁單道。

袁紹興沒那麼多耐心：「怎麼，醉鬼負傷很光榮？」

袁單拉開被子，「怎麼，袁大書記也有空來管別人死活了？」

「我可不想管你死活，你就算明天死到臭水溝里我也不會為你掉半點眼淚。」

「用得著你貓哭耗子假慈悲！」

袁單沒有想過，有一天。他會這樣和袁紹興針鋒相對。

「記住，你是我袁紹興的兒子。這段時間我希望你老老實實的。」

袁單冷哼，「怎麼，袁大書記要升職了？恭喜恭喜啊，不過這手，這腳。現在是屬於我的。」

「你母親生前給你留了東西。」

「袁紹興，我告訴你！」袁單怒氣被挑起，「你出賣良心出賣靈魂我管不著，我的事你別想管，只要你不出現在我面前，你放心我不會阻礙你的仕途大道！但是，你休想拿我母親來威脅我，你不配！」

「那就看看，到底是你贏，還是我贏。怎麼樣？門外那個人就是上次那個吧？家庭出生不是很好呢，你覺得他現在的狀況，你能幫助他什麼？」

袁單直起了身子，肩膀的傷撕扯著。

「要我做什麼。」

林耀在門外心急如焚，他不知道裡面發生什麼，那扇門如同重重阻礙，他無法推開。

他猶豫著，門突然打開了。一張放大版的袁單出現在他的面前。

「袁，袁叔叔好。」

袁紹興頭一次對人笑了，「林耀是吧，快進去吧。」

林耀被那笑迷惑著，直到踏進了病房。腦袋還是暈乎的。

「怎麼，準備使苦肉計了？失心瘋不該來這裡，應該去隔壁醫院。」

「我，我……」林耀被噎的說不出話。

他從未想過，惹急了袁單，會令自己如此手足無措。

「算了。」袁單閉上眼，看見林耀那張臉令他的心裡一陣煩悶。

住了半天的院，袁單吵著要出院。

錢是袁紹興來的時候交的，走的時候還退了一點。

林耀被突然小孩脾氣的袁單鬧的沒法子，只得到附近的快餐店買薯條之類的去了。

放鬆下來的胳膊，突然疼痛難忍。傷口裡像有幾隻螞蟻在裡面互相撕咬，一點一點的鑽進骨頭裡。

袁單靠著樹坐下，像一條溺水過後的魚拚命的呼吸。

髒兮兮的小狗嗚咽嗚咽的跑到他身邊，蹲到地上也伸出舌頭呼哧呼哧拚命的呼吸。

「你還跟我搶氧氣！」

袁單和它一對目，頓時笑的上氣不接下氣，笑的傷口崩裂開，笑的眼淚溢出來。

它的樣子像極了獃獃的林耀。

烏雲散去，陽光又重聚人間，只是這片刻的安靜祥和究竟能維持多久呢。

「你的薯條，」林耀抱著一堆零食從快餐店走出來。

袁單抱著身邊的狗對他說：「我要養他。」

「呃，我好像沒有什麼拒絕的權力。」

「哈哈哈，那就這樣了。快幫我抱著他，別摔疼他。他的名字就叫海棠好了，我喜歡海棠。你覺得呢？」

林耀覺得一條公狗叫海棠太娘氣了，於是他說：「好啊，好聽。不過是不是該抱他去洗澡和打預防針。」

他不敢說，他早已慫到底了。

他希望袁單能一直笑著，放肆而又張揚。

那樣，他便怎樣都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