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雨望著他，那一刻心底難受到快難以呼吸。

是的，本來大可以不必管自己的，任由自己自生自滅。

與他無關，不是麼？

但他沒有。幹冒生命危險，攬下諸多麻煩，為救一個與自己根本沒有什麼大交情的男人。

而自己，居然還說出如此傷人的話。

那一刻心裡懊惱難受得要死。

華天深深地看他，只是目光中的苦澀與受傷換成隱隱的心疼。

「喝。」將杯緣抵上林雨幹澀的唇，不自覺將語調放得很輕很軟。

林雨沒順從地就著杯口將水喝下。

華天耐心等他一口口喝完，而後將空杯放下，掏出手機遞給他。

「給你的男人打個電話吧，估計他也快急死了。」挑著眉，半認真半調侃的語氣。

「……我男人？」林雨一臉茫然。

連女人都不曾有，哪裡多出來的男人？

華天盯著他半晌。

「真不知道？有個男人很擔心你，找你找得很緊呢。」

「……哦，賀澤啊。」林雨終於醒悟，然後抬頭瞪著華天，「你瞎說什麼？他才不是我男人，他只是我的好兄弟而已。」

華天抿住唇，忽然有了一絲笑意。

林雨忽然怔住，皺著眉低聲自語，「我幹嘛跟你說這麼多？還有，你怎麼會在法國？」

「我剛好來法國辦點事。聽到你在法國下落不明，當然要關切一下。」華天說的很淡然，天知道他為了這男人費了多少心思力氣。

他把手機遞過去。

「不管怎樣，先聯絡他再說吧。估計他快急瘋了。」

林雨沉默地接過手機，然後安靜地撥了一個號碼。華天站起身避到外屋去，靠在牆上，等到裡屋那模糊的低語告一段落後再進去。

林雨剛掛斷電話，一抬頭，這才發現華天的右臂裹纏著帶血的繃帶。

包紮得很草率，可以看出是匆匆處理的。

林雨一驚，心一緊，想也不想，反射性的直接從床上彈起來，一把抓住他，「你受傷了？」

然後，因為牽動傷處，立時痛得齜牙咧嘴。

「你這個人……」華天又好氣又好笑又無奈地把他給按下去，「自己傷成那個樣子，還有心思管我這一點傷？」

林雨只是直直盯著他的傷處，目光中又是疼痛又是愧疚，難受之極。

華天嘆息一聲，放柔聲音，「真的不礙事……你就別用那種眼神看著我了，求你。」

林雨收回目光，安靜地咬著唇垂首。

苦笑一聲。

「是否覺得我太弱。沒有力量……沒有力量。就像你說的，不止惹麻煩，還給別人找麻煩。傷了自己，也傷了別人……」

很緩慢的低語，很深刻的自我批判。

華天深深地凝望他，久久。

「知道自己沒有力量的話……就要努力，就要獲得力量，就要讓自己變強。」他移開目光，語調淡然清冷。

林雨抬眼望他，華天忽然輕笑一聲。

「看過我完整的犯罪記錄吧？」

「……是。」林雨微怔，不明他為何提到這件事。

「那該知道我有多變態吧。」華天抿著唇笑得更魅惑。

「……」林雨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他。

他的確仔細看過，華天的犯罪記錄。

得到的結論是，這人實在非常變態，尤其那時的華天還只是一個少年。

華天側過頭笑看他半晌，然後站起身，在林雨訝異的目光中，拉起襯衫下擺，將襯衫自頭頂抽下。

他背過身去。

林雨看著他，目光里的驚訝慢慢過渡到疼痛與不解。

他看著華天精壯寬闊線條優美的背，只是那背部上傷痕纍纍，不忍卒睹。

顯然已是許久以前的傷。留下的痕跡都已轉淡，只是看來仍驚心動魄。

華天轉過頭，笑容優雅。

林雨怔怔地盯著他的笑容。

「我還有事，得先離開了。已經通知了人來幫忙照顧你，過後帶你回國。」

「……誰？」林雨抬頭，努力不讓目光中的眷戀與依賴太過顯而易見。

華天一徑微笑，「……我走了。」

他轉身，頓了一下，終究不怎麼放心，而後再轉回來。

林雨安靜地望著他，沒說什麼。

華天對他淡淡微笑一下，而後轉身。

像是不給自己也不給林雨轉圜餘地，他直接站起，而後轉身離去。

不論是他，亦或林雨。

或許都在害怕。

害怕林雨有第二句「不要走。」

害怕那個時候再無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找到林雨的時候賀澤緊緊盯著他，屏住氣息，眼裡滿是壓抑著的激動與複雜的眼神。賀澤只不斷不斷地凝視他，那眼神剜得他的心一陣陣地揪緊的疼。

只是，不及看見華天的笑容那樣疼，不及看見華天受傷後那樣疼。

「那個人……和你不一樣。」賀澤皺著眉再次警告林雨，「應該說……他不是你惹得起的。」

——他不是你惹得起的。

這話讓林雨苦笑了一下。

他怎麼會不知道？他早知道了，早知道那男人是什麼樣的角色，他真的，和自己，不一樣。

「那個人是一個狠角色，不好惹的一個角色……你若惹上了，我怕後患無窮。雖然，他這次救了你……」

「我知道了。」林雨打岔，「你放心好了，我以後不會和他有什麼交集了。」

是的，是不會有什麼交集的，本來就是不會有交集的兩個人。

那一天要不是有人求他到酒吧去，裝成調酒師替班……

那一天要不是發生騷亂……

那一天要是他們早了五分鐘踏出去……

本來就不會有什麼交集。

本來就是兩條道上的兩個人。

賀澤微帶詫異地看了林雨一眼，林雨側過頭去，額邊的髮絲落下，看不清眼神。

為免夜長夢多，隔天林雨和賀澤已經來到機場預備回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