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裡是一條條交錯的、淡淡的疤痕。

「知道這怎麼弄的麼？」華天勾著唇，那是個沒有笑意的笑容。

「……」

Sean已經無力再說話，只能怔怔地看著他。

「一年前你剛離開，我還在中國。第二天早上在用早餐時，手上端著咖啡杯，一邊看著報紙，上面是你車禍逝世的消息。」

Sean看著他，心漸漸痛得毫無知覺。

「我那時……」華天頓了一下，深深吸口氣，「那時，不知不覺的就把手上的咖啡杯給抓碎了。」

Sean怔住。

「當場就被碎瓷片割破了很多口子，還被熱咖啡燙傷……只是……」華天聲調淡淡，彷彿在敘述著與他無關的事，「只是，那時我根本沒有感覺到痛。」

Sean緊緊咬著唇，安靜地撇開目光。

喉中湧上一股酸澀，很想掉淚。

這一年來，他又有多少次，想就這麼痛痛快快的掉一次淚，淋漓盡致的瘋狂大哭一場？這一年，他過得很累很累。但是，再累又如何？他已經不可能回頭了。

不可能，也沒辦法，回頭了。

因此仍是咬著牙，硬撐下來。

如今這個人，這個一年沒見的人，在他面前平平靜靜地敘述著這樣一件事，卻讓他再無法撐下去，讓他快要崩潰了。

「林雨，不管你出於什麼原因，停止吧。」他再說一遍。「我會聯絡賀澤，讓他給你弄張假身份證還有護照。離開吧。隨便到哪個國家也好。林雨，再繼續下去，你就真的，不能再回頭了。」

這個人說，停止吧。

停止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只是他知道。來不及了。

已經，來不及了。

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好走，他已經無法停止了。

他深深吸一口氣。

「抱歉。你，認錯人了。」這句話，他分成三段才有力氣說出口。

出口的瞬間，感覺到心安靜地碎了。

他已經是Sean，再怎麼樣也好，他已經無法再成為林雨。

是他的堅持，也是他的執著。

華天定定地望著他，半晌，然後他唇邊勾起一抹笑。那之後，兩個人一直沒有說過話。

Sean安靜地、努力地適應周遭一切工作範圍，以他的能力，很快便已經在工作上游刃有餘。但工作以外卻不是。

工作之餘偶爾與華天對上，也只是連看都不看一眼，便就此擦肩而過。

Jinu投來的眼神里偶爾掠過一絲狐疑，但什麼都沒說。他一向來什麼都不會去問去說。這兩個人自然更無心去解釋。也沒有這個必要。他們都感到越來越無力，也越來越累。

很累很累。累得快要瘋了，或是死了，或許瘋了或死了也會比現在好受些。

這樣的日子，似乎總是沒有個頭，又總是有著極想要決絕地結束一切的慾望。

那慾望強烈得時時刻刻在心底掙扎，似乎隨時會失控的湧出。只是，兩個人都知道，沒有可能。

沒有可能結束。

就像掉進絕望的旋渦，只能無助地隨波逐流，再也出不來。

再也出不來，再也回不去從前，也再也沒有可以瞻仰的未來。

兩個人就這麼僵持著，一直到回國的那一天。

在候機室里等候登機，兩人照例離得遠遠，不說一句話，連眼神也沒有交流，然後Sean開始感到心裡很悶，心底很虛很虛，悶到有種欲嘔的感覺。

他沒出聲，也沒顯現出什麼異狀，強撐著上了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