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直抗拒的，他一直不敢去確認的事實，如今便從阿華的敘述中，直白地、赤裸地攤開在他面前，甚至沒有一點懸念。

他舉杯就唇，冰涼的液體滑入喉中，有點嗆。

事實明明白白。

苦笑。

林雨，我不知道什麼事可以讓你放棄一切，包括我。可以對一切過去翻臉不認，包括我。

他閉上眼，微微仰起頭，感到身後有人正走近他。

他沒有睜開眼睛，感覺到那人在身邊坐下，然後伸手將他面前的酒瓶拿去。

「不是說習慣那個位置的麼？」

然後他聽到身邊那人這麼問。

他撐著下頷，略略側過頭，看著那男人亦將自己面前的酒杯注滿酒。

他只是笑著，懶懶的笑。唉，好累。

林雨，你應該會更累，但是你從來不說。

從來，你都是這麼倔強，不是麼。

「怎麼，不是有工作麼。偷懶跑出來喝酒麼？」將目光收回，唇邊一直一直是慵懶的魅惑的笑。

「你以為我是你麼？不到五分鐘便光明正大的溜了出去。」Sean啜飲一口酒，挑眉，白他一眼。

華天喝完杯中的酒，抓過酒瓶又斟滿一杯。

「你知道的吧？」他搖晃著杯中的液體，「不久後我們會回中國。」

Sean的動作頓了一下，「為什麼用『回』這個字？」

華天笑得一臉邪魅。「你不是中國人麼。」

「……」

Sean低頭，沒有回話。

「怎麼？有多久沒回到自己的祖國了呢……有一年了吧。」華天低垂著目光，望著杯中的酒液，「這次回去，會有什麼感想呢。」

Sean放下酒杯，沉默半晌，「華天。你想說什麼？又或是，想試探什麼？」

華天輕笑一聲。「我從不會試探的。」

「最好是那樣。」Sean咬咬唇，輕哼一聲。

他將杯中酒液一飲而盡，然後徑自站起身，轉身離開。

他只走出了兩步，而華天的聲音已經在身後響起。

冷冷的。

「林雨，停止吧。趁現在還來得及。」

他定定地站在那裡。

許久許久，他緩緩回過身來，聲調是異常的平靜。

「華天。這些天你是在裝傻麼？」平靜的聲調，卻異常冷厲，「這樣玩我……很好玩麼？」

「這句話該問你。」華天站起來，轉身，「我沒有裝傻……如果可以，我也希望我可以一直傻下去。林雨，是你在玩我。」

兩個人的目光直直對上，沉默半晌。

「是你，用你的死亡開了我這麼大一個玩笑。」華天慢慢地走近他。

「這樣的玩笑，很好玩麼？」走到他面前，直直逼視著他。

「……那並不是玩笑。」Sean閉上眼，疲憊無已。只說得出這麼一句話。

「那麼是什麼？」華天的聲調更冷，「林雨，你知不知道這一年我怎麼過的？」

「這一年？在我看來也不過如此。」Sean咬住唇，「不是成了那個黑幫老大的得力左右手了麼。權勢在手，意氣風發嘛。如我不過是個混跡在後巷最下層的混混，怎麼能跟你比。」

話一出口，心痛到極點。

天啊，他何時說出過這麼傷人的話。

華天仍然直直逼視著他，唇邊慢慢勾起一抹嘲諷的苦笑。

忽然有點心寒。

這是那個林雨麼。

才一年，已經如此陌生。

他緩緩伸出左手，攤開掌心，Sean怔怔地盯著他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