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說不要停。

即使再痛也好，他不要他停下來。

華天深沉的目光看著Sean，然後略微調整一下姿勢，重新繼續剛剛中斷的動作。

華天稍微移近一些，然後手緩緩滑上Sean的下頷，唇湊過去搜尋到他的。

Sean仍然沒有睜開眼睛，只是很自然地回應，兩人的唇舌緩慢地纏綿，交換口中的津液。

結束這綿長的緩慢而溫柔得帶著些微慵懶的吻後，華天的唇在Sean的頸側來回遊動。

「完整的提示已經給了你了，有沒有想起來的跡象？」他半閉著眼，語調慵懶而隨性，像是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一句家常閑話。

Sean沉默半晌，然後慢慢睜開眼來。

華天只看了他的眼神一眼，然後唇邊便勾起一抹柔軟的弧度。

「好吧，當我沒問。對不起。」他抬手撫上Sean的頰，探入他柔軟的汗濕的發，「我不會強迫你任何事情，也不會強迫你想起來。你什麼時候會記起都沒關係；甚至一輩子都不記得也沒關係……你只要從頭開始認識我。」

「不，不是，」Sean搖頭，近乎哀嚎的低語，「問題是……我想要記起來。」

華天看著他，目光深邃。然後他再笑，深吸一口氣。

那是很難作下的承諾，但他要作，為了Sean，也為了Sean裡面的一個林雨。

「如果你想要記起來……那麼，我會幫你。如果你不想，如果你想就以這樣的狀態生活下去……我不會勉強你，不會做任何令你不舒服的事情，也不會再向你提起過去的事情。」

Sean看向他，然後感到了胸口隱隱的痛。

「為什麼對我這麼好，這麼寬容，這麼放縱？」他的語音因痛楚而略微破碎。

「因為那是我唯一能做的。」

華天嘆息一聲，然後趨前去吻在他額角。

Sean安靜地垂下眼來。

「華天。我不記得我們是什麼關係，但我知道。」

「……什麼？」華天有那一瞬間的迷惑。

「一方面是……你的提示，讓我可以猜得到。還有一方面……我的記憶沒有了，但我的感覺還有。而我感覺到我們……是這種關係。華天，如果……」他猶豫著停了下來。

「如果什麼？」華天安靜地問。

「我是說……如果……如果我一直都想不起來……如果我就這麼成為一個全新的人……你陌生的……完全不同的……一個人……我們，還有可能……再度維持這種關係嗎？」

華天微微睜大眼望向他半晌，然後釋然地輕笑一聲。

「如果你一直都想不起來……那就一切從頭開始，重新讓你認識我，然後，愛上我，就那麼簡單。」

「那就是說……即使我一輩子都想不起來……你也會接受我？」

問這句話的時候，Sean的聲音降到最低，那個時候他居然有一霎時的害怕。

他居然會害怕一個認識——至少是「重新認識」，不到一個月的人拒絕接受他。

他不記得他了，但是卻知道，卻感覺到，如果這個人不接受他，他可能會崩潰。

不能沒有他，這是他唯一強烈的感覺。

華天安靜地微笑，「是的，我會接受你，不論你變成了誰。」

那是最鄭重也最認真的一個承諾。

他還是會接受他的，不論他變成了誰，但有一個部分的他還是林雨，是他愛的男人，所以他會毫不猶豫地接受他的。

不論在什麼樣的狀況，他變成了什麼樣的人，他會像那個等待浪子回頭的父親一樣毫不遲疑地立刻擁抱他，然後完完全全地接受他。

事實上，這些天華天一直在想著一個問題。

他應該努力幫Sean找回記憶麼？

抑或是……保持現狀就好？

讓他做真真正正的Sean，全新的一個Sean。

他會是黑幫里一人之下叱吒風雲的Sean，是權勢在手的Sean，是黑幫老大所信任的手下以及兒子Sean。

是不是這樣，對他來說，會是更好的選擇？

他不用再活得那麼累，不用再戴著面具生活，不用再對自己最大的仇人忠心耿耿，不用再承受放棄一切的無力感……

這樣的一個Sean，是不是會活得比林雨要輕鬆許多？

在撞入海里的時候，林雨所失去的記憶，一部分是因為他的傷，而一部分則是因為他自己。

太累了，太痛了，快到極限，再無法承受了。

是不是因為這樣，所以下意識里，他很想逃避這一切一切，很想忘記這一切一切？

於是他便忘記了。

因為過去傷他太深，因為他下意識地要逃避那些傷，所以他選擇了逃避，所以他選擇了忘記。

如果是這樣，那麼，他是不是應該尊重林雨的選擇？而不執著於幫助他恢復記憶？但是，到頭來，這根本不是他所能選擇的東西。

如果林雨，或者說是Sean的記憶，一直無法恢復，那麼他再努力也無濟於事。

如果那記憶見鬼的要自己跑回來，那麼他也無法把它趕走——難道要他給林雨硬性洗腦清除掉那些記憶麼？

該死的，搞得他一團混亂。

所以，結論只有一個。

那就是，順其自然好了。

——反正他也做不了什麼。

又反正……不論是哪一個他，只要他裡面其中一部分是他愛的人，那麼他就什麼也不在意了。

Sean也好林雨也好，他都會毫無保留地接受。

華天懶懶地靠在吧台上，把玩著手裡的酒杯，半眯著眼看著冰涼的玻璃面上流動的光影。

然後他看到玻璃上反射出身後一個向他走來的頎長身影。

華天依然趴在吧台上，沒有回頭也沒有起身，感受到那人徑直走到自己身後，然後一雙強而有力的手從後面圈住了自己的腰。

不錯，比林雨開放多了，那斯文內斂的傢伙是不可能在大庭廣眾——雖然沒有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這麼親昵的舉動的。

他相信了，也接受了他們以前是戀人的事實，雖然不記得，但是還是毫無保留地相信了。而相信了之後，應該屬於戀人之間的親昵舉動，在他做來便自然而然，沒有絲毫林雨的彆扭。

那麼，他是喜歡沉靜斯文的林雨多一些，還是喜歡這個渾身充滿誘惑力的Sean多一些？

不想了，太混亂了，想也沒個結果。

「老大還在給我們下指示呢，你居然敢開小差？」身後那男人溫熱的氣息拂過他耳邊。

華天略微側過身子，抬起手來反手勾住他的後腦，然後就吻上他的唇。

一個停留時間很短，但卻十足火熱狂野的吻。

「放心，老大也不會拿我怎樣。他習慣了。」他垂下眼，唇邊一抹戲謔的笑容。

Sean白了他一眼，順勢坐在了他旁邊。

「那個男人好像一直在打你的主意……你最好還是注意一下。」華天低頭啜飲一口酒，語調淡然。

華天說的正是原來是蜘蛛幫的那男人，他對那傢伙沒什麼好印象。

雖然之前他們幫派里發生一些亂七八糟的內亂，後來那傢伙帶領了一班手下來投靠老大，還按照規矩當場作勢要斬下一隻手指作為對老大忠心的證明……

嗯，雖然有點不應該，但是……

當時他在一旁其實是一臉看好戲的表情。

Sean應該是注意到了，所以當時飛快地轉過頭來狠狠白了他一眼。

他的回應是聳聳肩，照例給他一個痞痞地不在意的笑容。

不過，他其實也不認為這個男人會真的把自己的手指切下來。

嘁，他才沒有這個勇氣。

不過，敢這麼大聲的向老大說「您要哪一隻」，其實也可以算是勇氣可嘉了。

雖然早已料到老大會怎麼回應，所以應該算是裝腔作勢而已。

總之，他對那傢伙就是沒什麼好印象。

誰叫那傢伙居然敢挑釁他，還居然敢抓著Sean用槍抵著他……

沒當場把他的脖子給扭斷，算他好運。

Sean轉過臉來，輕笑一聲，「已經注意到啦，處處和我爭風作對。嘁，也不想想自己是哪一號角色……想打我主意，早著呢。」

「不管怎樣……還是注意點好。」華天側著頭，唇邊一抹魅惑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