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一些人事物真是很奇怪。很多年前在港資銀行他扛著把AK47衝鋒槍，一路追殺這個男人，還在房頂把他捆縛住踹下去，現在他們卻面對面站著毫無芥蒂地笑，感覺像多年的老朋友。

一片漆黑。

林雨不知道自己在這片漆黑里到底待了多久。

時間一長，那片了無止盡的黑暗就開始有了重量，有了質感，他開始覺得四周圍的黑暗都在向著自己緩緩逼近。

想把他逼得窒息而死，或是悶死他。

林雨深深吸氣，直到胸腔間都充斥著帶塑料味的氣體，然後再緩緩呼出來。儘可能延長每一次呼吸的時間，以讓自己保持平靜。

平靜，什麼都不想。

要是恐慌的話，就真要被這一片無邊無盡的黑暗給裹纏得活活憋死。

雙眼被蒙住，雙手被高高捆縛在頭頂，跪在地上，維持這個姿勢已經很久了。沒有看到光線，也就沒有時間觀念，多久了？一天，兩天，三天？根本沒有意識。

意識和神志都漸漸模糊。

幾天前——具體幾天他也忘了——當他一走進簡訊給他的那個地址，看到那個所謂來接應的線人，危險的氣息就馬上蛇一樣緊緊裹繞住了他。

當隨著一聲響指，幾十個人呈包圍狀手持重型槍械緩緩逼近時，林雨很明智地直接背轉過身然後高高舉起雙手。

笑話，他一個人被這麼多手持槍械的人包圍，還會笨得想殺出一條血路突圍而出麼？他又不是Terminator。於是就成了現在這個局面。

不過，這班人到底在幹嘛，費了幾十名人力抓了他來，就這麼蒙上眼給綁在這兒不管不顧了？好歹讓他搞清楚下狀況吧……

就這麼不明不白地被幾十個人用重型槍械指住，然後又被扔在這裡，都過了好久了，久到他都差點記不起陽光和人聲是什麼樣的了。

林雨明白，他們這是在消磨自己的精神和意志力，時間一久他的神志便會被耗盡。

他心裡冷笑一聲。

儘管在這種無助的狀態下，但這些天來他並沒怎麼恐慌。

他本來就不是個會輕易陷入慌亂無措的人，何況這些年什麼沒經歷過？嚴刑拷打啊，被人抓住強行餵食毒品啦，現在不就是被敵人抓住了麼，也沒什麼好恐慌的。

做這一行，本來就要承受比平常職業更高的風險。所以他現在也沒怎麼驚慌，只有三個感受。

困，餓，悶。

這樣的狀態下，他自然不可能舒舒服服地睡個好覺，都是迷迷糊糊地一睡一醒，這麼撐了很久，好累。

哎，好想睡。

那班抓住他的人也沒給他食物。連水都沒有，也太吝嗇了吧。唉，他好餓啊，嗓子也快冒火了，出去後一定要好好大吃一頓。而且就這麼被晾在這裡沒人理會，自然不可能有什麼消遣娛樂，也沒跟外界聯絡，林雨已經悶得快瘋掉了。

啊，好悶啊。

悶的他快發霉了。

就沒個人進來處理處理一下麼？在這樣下去他覺得他會悶得神經錯亂而死。

林雨垂著頭，繼續深深呼吸，維持心緒波動保留在最低程度。

他沒怎麼著急。總會有人進來給他做個了斷的。

正在默默地數著自己的呼吸，銹澀的鐵門發出那種讓人渾身汗毛直立的粗嘎一響，然後有個人走了進來。

林雨沒有抬頭，聽到走進來的人將門再帶上，然後走到他面前。

「林雨？」那個人問，聲音很粗而低啞。

林雨沒有出聲，不確定自己是否應該假裝體力不支而暈倒。

他感覺到那人在他面前蹲了下來，上上下下地細細端詳他。

「之前義大利的幫派是你做了手腳搞垮的吧？」他冷笑一聲問。

林雨一怔，隨即恍然。

義大利那個幫派，的確是他潛進內部竊取了他們秘密交易的情報，以至於當地警方在交易當天找到地點，幾個首腦人物被一網打盡。

喔，好啊，原來是給人家報仇來了。

「你知道麼，義大利那一幫是我們的大主顧，你可壞了我們十幾萬的大交易呢。」他的聲音壓得愈發低沉，很緩慢地一字一字道來。

林雨心裡正在盤算著自己會有什麼樣的下場，聽他拖拖拉拉地盡說些無關緊要的事情，有點煩躁。

「So what？」於是他放棄悶不吭聲的裝聾作啞，想也不想地脫口狠狠甩出這麼一句來。

幾天沒喝水了，嗓子眼都幹的冒煙，現在發出的聲音沙啞得不像話。只是語氣里仍然有掩藏不住的桀驁不馴與強烈的反叛性。

那個人顯然被他的反應弄得怔了一怔，然後竟笑不可抑起來。

「好帶勁兒的男人。」林雨的下頷被幾根手指掃過，而後粗暴地抬起。

「不過……真沒想到會是長成這麼樣的一個男人壞了我們的大交易。」他在林雨耳邊低低笑著，「本來想抓到你就直接處置掉，但是看到你後就改變了想法。」

林雨呆了一下，然後一股涼氣隨著倏然而來的理解驀地從頭直竄到腳跟。

「要不要猜猜看我會怎麼處置你？」那男人的聲音聽起來很樂在其中，似乎以慢慢折磨他的意志為樂。

「Fuck the bloody hell off！」林雨咬咬牙，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

他笑得更放肆，「真帶勁兒，女人都沒這麼帶勁的。」

林雨還沒來得及開口，頸側一麻，接著頭就軟軟地垂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