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清野的生活沒什麼特別變化。依舊是參加節目，每兩天吃一次藥，然後就是每天在走廊上晃來晃去地消磨時間。唯一不同的是蘇清野已經完全淪為老人的坐騎。這半個月來有一顯著變化的，只有老人和姜文兩人。即使隔了一晚上，老人也能記得姜文頭一天的狀況了。所以他一天比一天著急起來。每天早晨起床鈴還沒響，他們就被老人充滿擔憂的聲音給吵醒。

「道辰啊，今天還是沒勁兒嗎？」

如果說老人的變化是積極的，那麼姜文的變化就是消極的。他的視力一天比一天糟糕，走路總是像鐘擺一樣搖搖晃晃的，不是撞到門框，就是撞到牆或柱子。被人絆倒也是家常便飯。唯一不會被撞到的，只有和他施行平行且在正前方的物體。徐北喬給的眼鏡貌似沒什麼作用。姜文已然成了一個體型龐大的樹懶。他甚至連老人也不搭理了，他開始不說話，也不打吊球了。工作組也不再來找他麻煩。他變得異常聽話起來，讓他幹什麼他就幹什麼。就連自己最討厭的心理劇，他也乖乖地參加。從他身上姜文彷彿看到了禹永在的影子。

蘇清野深切地感受到那天晚上帶給姜文的災難不光是眼睛上的傷害。語言、表情、幽默、活力、倔強、笑容等等，這些可以形容他特質的東西全都不見了。他已經不是以前的姜文了。

吸煙室響起了啪啪的聲音。是姜文。

老人和蘇清野一個坐著、一個站著看姜文打沙袋。他倆都有些忐忑不安。

其實兩天前姜文就碰過一次吊球。當時蘇清野和老人都高興壞了，心想他終於活過來了。但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姜文根本就跟不上吊球的速度，每次出拳都打不著球。他好像也沒有要連續出拳的意思。一個拳頭瞄準球，另一個拳頭舉在胸前。只要他稍微挪動半步，肯定就會撲空。飛起來的球還會反彈到他的臉上。這種情況出現了好幾十次。蘇清野實在有些看不下去了。雖然他知道視力下降後出現這種情況是必然的，但他還是有些擔心。吊球就在姜文的正前方，和姜文的眼睛處在同一水準線上。他不想再解釋了。因為就算他不解釋，大家也能猜個七七八八。姜文的情況越來越不容樂觀了。

那天晚上，姜文一直站在窗戶前面。起床鈴一響，他就驚恐地回頭問道：「天已經亮了嗎？」

金勇像被冷水潑醒了一樣，一臉迷茫地坐了起來。老人來回望著蘇清野和姜文，蘇清野感到自己的表情有些僵硬。姜文的臉色也慢慢陰沉了起來。半天過後，他才用低沉的聲音叫蘇清野帶他到吸煙室去。從那時開始，姜文就一直在打沙袋。早飯沒吃，美術課也沒上。直到中午，他始終沒停過手。T恤全被汗水濕透了，手上的皮也掉了一層，但他好像全然不知手上正在流血。他用手背擦了擦汗水，臉上頓時被抹得到處是血。

午飯鈴聲響起之後，其他人都去吃飯了。整個吸煙室里就剩下601和602的人沒走。姜文還在打沙袋，不過誰也沒有要去制止他的意思。別說制止了，連搭訕都沒人敢。大家就那麼圍著撞球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地站著。如果不是徐北喬及時出現，情況估計會一直持續下去。徐北喬也一上午都沒管過姜文。他從門前經過了好幾次，每次也就是看看，然後又走了。看樣子他似乎已經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

「姜文！別打了，趕緊去吃飯！」徐北喬走上去制止道。姜文使勁地揮了揮左拳，接著又揮了一下右拳。蘇清野看見他的身體和腿都在抖。徐北喬一把抓住了姜文的胳膊，示意他停下來。

「叫你別打了！」

姜文聳了一下胳膊肘把徐北喬的手推開了。

「放開！我自己會走。」說完回頭就要往外走。

他們幾個還沒「啊」出來，姜文的大腿就磕到了桌角上。桌子的反作用力讓他往後一仰，頭又撞到了牆上。老人趕緊從桌子上跳下來扶了他一把。徐北喬隨後也伸出了手。

「沒事兒吧？」

「別碰我！」

姜文甩開了兩人的手，他踉踉蹌蹌地站起來，隨後把眼鏡摘下來，捏了個粉碎。他的眼球和手背一樣紅，眼睛裡的不知道是淚水還是汗水。大家都陷入了沉默之中，屋裡的氣氛變得有些凝重。因為在場的所有人都共同意識到了一個問題。

該發生的事情終於發生了。雖然大家都有心理準備，可誰也沒想到會這麼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