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名精神病患者，劫車逃逸，一名被抓獲。上月17日下午，XX醫院，兩名精神病患者蘇某（25歲）和姜某（25歲）使用暴力將前來取貨的麵包車司機制服後，劫車逃逸。當晚8時許其中一名逃跑者在水裡峰頂峰附近被人發現。當時該名男子由於寒冷引發的低體溫症陷入了休克。目前此人正在附近醫院接受進一步的治療。另一名逃跑者姜某至今仍下落不明。警方在事後發表的聲明中稱該名男子即世胄百貨物流倉庫縱火案的疑犯。目前警方正在全力搜尋姜某的下落。

——《XX日報》 2004年9月18日

沒有找到屍體，協助自殺罪還成立嗎？

警方對上月從X精神病院逃跑後即失蹤的患者姜文做出了自殺結論。地方法院將於本月18日下午對涉嫌參與暴力劫車以及協助他人自殺的另一名逃跑者蘇清野進行開庭審理。目前蘇氏已被警方拘禁。另外，根據醫院方面提供的消息，姜某在事發時已幾近失明，同時還患有嚴重的抑鬱症。考慮到當天極端惡劣的天氣情況，警方推測其生還的幾率渺茫。

檢察機關現已以協助自殺罪對蘇清野提起了追加訴訟。檢方認為蘇氏在明知姜氏身體狀況不佳的情況下還幫助其使用滑翔傘已經觸犯了有關法律，所以他的行為應該被列入協助自殺範疇。不過在未發現屍體的情況下，蘇氏的此項罪名是否成立還是個未知數。

——《XX日報》 2014年10月18日

精神鑒定委員會會議——6:00PM

五個人都沒說話，看樣子各自陷入了沉思。他們一口氣聽了蘇清野講了四個小時的故事。中間既沒讓他停下來，也沒問他問題。蘇清野回頭看了看窗外，雨已經越下越大了。

「為什麼要在那兒呆到早上？」

律師率先打破了沉默。

「因為沒地方可去。」

「你不承認犯了協助自殺罪吧？」

「是的。」

「記錄顯示你曾因為記憶和認知機能受損在看護所被關了一段時間，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出庭，現在主治醫生認定你已經恢復了正常。你可以描述一下自己這四年半的情況嗎？」

「呵呵，情況很複雜。那個叫姜文偃的人對我很感興趣，特別是關於姜文的去向問題。他也很想知道姜文在醫院時候的情況。警方則最關心的是姜文逃跑的過程。我呢，不想把清理工牽扯進來。所以要解決全部問題方法只有一個——保持緘默。既然精神科醫生已經認定我是傻子了，那我何不就此裝瘋賣傻呢？警方認定姜文是乘滑翔傘走的完全是因為聽了坪村前輩的證言。當然了。在起飛場發現的姜文的衣物也支持了這一觀點。」

「你料到會有如此結果嗎？」

「沒有。一切都出乎我的意料。」

「蘇清野先生。你認為姜文死了嗎？」女醫生問道。

蘇清野愣了一下。對他而言，姜文的存在不是用生或死來界定的。姜文一直都在。只是他找不到合適的詞語來描述他在什麼地方，所以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

「恐慌障礙的癥狀呢？」心理醫生問道。

醫生的眼睛一直盯著蘇清野的頭髮。

「你自己認為已經恢復到什麼程度了？」

如果說完全好了就太假了。其實恐懼依然存在，只不過他不再像以前那麼悲觀了。在看護所的時候，他開始安靜地接受理髮了。他制服了身體里的野獸。他對自己充滿了信心。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

「如果我說現在已經可以定期理髮的話，不知道你是否滿意？」

醫生點了點頭。不過從他的表情來看，無法判斷他是不是認可蘇清野的回答。

「聽說法定監護人反對你出院。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這次輪到人權委員會的男子提問了。

「姑媽看過我。他說父親的遺言是希望我一直在醫院裡呆著。他已經將遺產進行了託管。也就是說，除了住院費以外，我不可能拿到半毛錢。姑媽說她這麼做也是遵照父親的遺願。所以我一直從看護所出來，就又被送進了醫院。儘管半年後我提交了出院申請，不過最終還是被書面駁回了。之後為了斷掉我出院的念頭，他們又給我轉了一次院。這也是我總共帶了三四個醫院的原因。這次多虧了我的主治醫生幫忙，我才有機會站在這裡和各位說話。」

「你很恨你的父親吧？」

「嗯。以前很不理解。不過現在……作為父親，他也……」

蘇清野咳了幾下。嗓子渴得快冒煙了。委員長兼福利局局長第一次發問。

「你是怎麼看的？」

「如果說他扔下傻兒子不管的話，我覺得這一點的確是挺可恨的。」

大家又不說話了。蘇清野在等待有人打破沉默。

「如果出院了的話，沒有父親的遺產，你靠什麼過活呢？」人權委員會的男子繼續問道。

「我學會了泥工和雕刻。為了今後的生活，我一直在從事相關的工作。另外，我還有一張定期存摺，雖然錢不太多吧。還有，如果我願意的話，出院之後應該可以找到一份工作的。」

「下面這個問題完全出於個人好奇……你給我們講了這麼多，是不是還有別的什麼目的？因為單純為了透過出院審查的話，你大可不必說得這麼詳細。該不是住在你耳朵里的那個傢伙又在作祟吧？」

五個人同時笑了起來。蘇清野沒法跟著一起笑。

「我也需要一個起飛場。」

笑聲停止了。女醫生點了點頭，似乎是想讓他繼續說下去。

從看護所出來六個月後的某一天，蘇清野買了一支筆和一個國小生用的記事本。主要是為了應對鑒定委員會現場審查時用的。雖然大家都勸他醒醒，但他還是一直做著美夢。他相信總有一天自己會站在鑒定委員會們的面前。如果真有那麼一天，他一定要向他們證明自己有重返社會的資格。所以為了這一天，他必須有所準備。他不能在胡說八道中失去重生的機會。於是他每晚都要寫日記。有時寫一頁，有時寫十幾頁。寫著寫著，他突然意識到自己根本不是在寫辯護。從頭到尾他都在寫姜文的故事、他的故事，還有那年夏天的故事。筆用了一打，本子又增加了十個。寫作讓他感到無比暢快。此時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呵呵，這麼說來，我們就是見證你第一次飛行的人嘍？」委員長問。

「是的。」蘇清野回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