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慢慢變少了，天空顯現了出來。剛才的傾盆大雨瞬間就變成了綿綿細雨。他倆一言不發地往前走著。路好像越來越好走了，速度也跟著快樂起來。

七點。他們終於走出了樹林。水裡峰近在咫尺。起飛場的旗子就插在半山腰。完美的斜坡盡頭就是懸崖。懸崖對面是大霧瀰漫的湖。大風從那邊吹了過來。姜文伸出手掌感受了一下。

「是正風。」

雖然不知道姜文說的是什麼意思，但蘇清野可以肯定那是姜文喜歡的風。姜文那又濕又髒的運動鞋飛到了雨霧中，緊接著是T恤、褲子還有襪子。轉眼功夫姜文脫了個精光。當姜文從背包里拿出自己的衣服穿上時蘇清野驚呆了。飛行服、新襪子、新靴子……蘇清野的腿有些發軟。

姜文好像完全變了一個人。他正站在那個一直讓蘇清野恐懼的世界裡。雖然他倆之間不過只有一米的距離，但看不見的距離好像有十萬八千里。如果不是老人的礦工帽蘇清野幾乎想不起來他們曾經生活在同一個世界。這一切都是真的嗎？蘇清野第一次見到姜文的那個晚上，一起度過的這些時光，甚至是姜文本身……

「我們到懸崖邊上去看看吧。我要確認一下坡度。」

他倆手牽手地往坡下走去。姜文踮著腳小心翼翼地走著。蘇清野用腳把路上的石子和樹枝踹到了一邊。跑道被清理得幹幹凈凈的，連一片葉子也沒有。

他們回到了放背包的陡坡上。天開始慢慢暗了下來。毛毛雨一直下個不停。姜文趕緊展開了滑翔傘的傘體。他打開了帽子上的燈，調整好腰帶以後，一切準備就緒。

「不跟我說再見嗎？」姜文問。

蘇清野拿著信號彈指著懸崖邊上道：「我去那兒了。你看到火焰就往我那邊沖吧。」

姜文伸出了手。蘇清野一把握住了。鬆開時，一塊手錶已經落在了他的掌心。

「這次不要被人搶了。」

姜文的眼睛在護目鏡後面笑著。

「表永遠是你的。」

蘇清野一口氣跑到了懸崖邊上。為了不讓信號彈淋到雨，他小心翼翼地拔下塞子開始點火。伴隨著轟的一聲，信號彈點著了。他又點著了另外一個，然後雙手舉著信號彈朝姜文站著。橙色的火光籠罩著他，周圍好像被路燈照著一般亮了起來。蘇清野屏住了呼吸。

姜文關上了腦袋頂上的燈。他開始朝蘇清野這邊跑了過來。五米、四米……

姜文的腳離開了地面，在空中蹬了兩下之後，順著湖升起的上升氣流，滑翔傘順利地飛了起來。傘上突然出現了一個亮點。那是姜文帽子上的燈。亮點在空中定格了一會兒。

姜文可能是想看看蘇清野在哪兒，要跟他告別。滑翔傘在空中飄了半圈之後，開始朝遠處飛去。剛開始還能看著亮點，慢慢地亮點也看不見了。

斜坡上恢復了死一般的寧靜。寒風微起。蘇清野的身體不自覺地顫抖了起來。一種像火一樣炙熱的東西湧上心頭。那是對勇者的「敬畏」，對自己的「絕望」。

蘇清野躺在懸崖邊上。天黑了。星星離他太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