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易想了想，帶他去水深一米的區域。杜少陵剛游完，被老師誇了姿勢不錯，又意氣風發地跑過來：「青山！你不會游泳嗎？我可以教你！」

被無視的顧易張了張嘴，最後想到什麼，沒有說出口，無奈地笑了笑。

祝青山一如既往沒理他。面對只有一米深的清澈見底的水，眩暈感還是一陣又一陣，他背過身去，說不行。

杜少陵以為他終於和自己說話，開心極了，又說他真的可以！老師說他游得最好！

話音未落，體育老師中氣十足的聲音又傳來：「杜少陵！過來示範一下！！」他只能泄氣地跑回去。

「我們先把腳放進去怎麼樣？」顧易慢慢引導他，「我就在水裡，會握著你的腳，還害怕嗎？」

祝青山的腳心踩在他的掌心裡，有實物接觸的感覺令他稍微安心。顧易說他可以直接踩到水底的瓷磚，他猶豫著，搖頭說不要下水。

顧易使壞動了動手指撓他的腳心，被腳的主人踹了一臉水。他笑著重新托住，和他說：「想像你在浴缸里。這些水只到你的腰，不會淹到的，相信我。」

祝青山搖頭。顧易威脅道：「要不我就把你拖下來！」

又被抗議性地撲騰一臉水。祝青山要收腳不放水裡了，結果又被他拽回來泡著：「別動！」

顧易問他怎麼這麼害怕游泳。祝青山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夢見過很多次，掉進水裡溺死了。」

「你？」

「嗯，我掉進水裡，死了。」平靜的敘述噩夢。顧易抓著他的腳慢慢在水裡晃悠，問他有沒有和爸爸媽媽說過。

祝青山搖搖頭。爸爸媽媽很愛大驚小怪，他說了可能以後他們比他自己都怕水。

顧易聽後沒再強迫他這一次下水。體育老師中氣十足的聲音又吼過來：「那邊兩個！躲一邊談戀愛呢？！滾來練習！！」同班同學大笑。

顧易揚聲回道：「就來了！」但祝青山借口去廁所躲開了。

心理諮詢時間被約定在周二下午放學後。

時間轉入深秋，天氣已經變涼，諮詢所里不再開空調，而是放著節奏舒緩的輕音樂。

白良治今天只約了一個來訪者，看到時間差不多，整理衣襟準備迎接。

他發現這一回乖巧的小男生不是一個人來的，沒有帶背包，並且和他的小夥伴相處愉快，踏進門口時嘴角還是上揚的，似乎是剛聽了一件開心的事情還沒有笑完。

兩人年紀相仿，身高相似，穿著一樣的校服，所以白良治推斷他們是同學，說不定是同班同學。

白良治讓他們先坐下歇一歇，十分鐘後再開始諮詢。他給他們都倒了一杯水，兩人都道謝。

他發現名叫顧易的孩子接過水杯後用手背試了溫度自然而然遞給祝青山，而一直很禮貌的祝青山雙手接下卻沒有說謝謝。

沙發很寬，祝青山坐在偏向里側的一邊，說明他對這個空間有安全感，願意靠里一點。那今天的諮詢應該可以更進一步。

而顧易挨著他坐下，無視沙發的其他空間，與祝青山肩並肩腿挨著腿，被挨著的人也沒有表現任何不適。

白良治看出來了，他們不只是普通同學或者普通朋友的關係。

人際交往有安全距離，比如他和他諮詢的時候，會保持大概1.5-2米的距離。兩個人關係一般的話會在1米以外，熟人的交往是在1米以內。接納對方進入自己的私人地帶，則是0.5米以內。

但他們顯然是完全不需要安全距離的關係，他們都在彼此核心的親密地帶。

兩個孩子靠在一起低聲說話，白良治聽不太清的聲調，但他可以看到祝青山正處於輕鬆自然的狀態——上半身靠在沙發背上，雙腿打開約六十度角。他們一定在討論令他感覺舒適的話題，甚至不介意有第三者在場。

白良治預想今天的諮詢會很順利。

十分鐘後，白良治起身，叫祝青山進諮詢室，讓顧易在原地等候。

顧易目送著小王子進去，眼看門被關上，若有所思地收回目光，掃視眼前整個諮詢所，最後掏出手機百無聊賴地玩起消消樂。

剛剛祝青山和他說諮詢時間最多是50分鐘，他可以玩很多局消消樂。

老位置，白良治坐在他的面前，問他這段時間生活有什麼新的變化，感覺怎麼樣。

祝青山如實說了，小夥伴的轉學、搬進宿舍、新室友。在他看來他和室友們的關係還可以。至於之前令他困擾的聯覺，了解之後就沒太在意它的存在了。如果可以避開喧鬧的公共場合和一些他不喜歡的顏色，他的感覺會好些。

白良治就著他對室友的印象和日常與人相處的方式深入問了些問題，不經意得到一個信息：「顧易說邀請同學參加你的生日聚會？」

「嗯。」眉目舒展，沒有不滿也沒有不適。

白良治問：「我這樣說：只要是顧易提出的建議你都會聽取。你接受這個說法嗎？完全、半接受或者不接受？」

「嗯……完全接受。」頓了頓，他自己補充，「他不會讓我不開心。」

一個肯定句，百分百的。白良治微微笑：「你們的感情很好。」

祝青山露出一個真實的笑容。

「我覺得你過去一段時間裡的狀態很好，所以我們接下來一起完成兩個小任務怎麼樣？我保證你可以做到。」

「好。」

「第一個是，下周的生日派對，你自己向朋友們提出邀請，好嗎？以面對面的形式，如果舍友沒有時間參加拒絕了你，你要和他們說沒有關係，下次有機會再聚，怎麼樣？」

祝青山沒有馬上答應，而是下意識瞟了門口一眼，雙唇輕微抿一下，向他提問：「所有舍友嗎？」

「你想邀請的所有朋友，」白良治沒有忽略掉他遇到的不想交往的那個新室友，和他說，「最好包括新室友。我們的第二個小任務就是，在下一次諮詢前，你主動發現新室友的十個優點，告訴我，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