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祝青山「看」到的音樂又不是音樂MV，不符合作者創作初衷也正常。

「可能以後我也會這樣，」祝青山說，「一個人生病、老了、死了。」

顧易開玩笑：「然後我從很遠的地方飛過來結果被撞死了？」

祝青山跟著笑：「對!」

「不應該啊，我們得見上一面再去太平間，」顧易試圖改一下故事結局，「畢竟我們死了也不一定可以變成蝴蝶一起飛。人家祝英台進墳墓之前還有很多話呢，我也要台詞，不能匆匆忙忙死掉。」

祝青山一直笑。山下的廣場有人放起焰火，響聲驚動山頂上的人。兩個人坐起來，背靠大石頭看眼前五顏六色稍縱即逝的煙花，一朵比一朵燦爛，真是美麗又浪漫的夏夜。

祝青山心情極好，和他說想起來在古詩文里「煙花」有很多比喻義，臉一轉過來，發現顧易剛好注視著自己，神情之專註，似乎在發獃。所以他嘴唇動了動，又沒說出來什麼，睜著眼睛看他。

顧易喉頭一動，似乎是吞咽。

這是一個漂亮的小王子。凡是人的眼睛可以看到的他臉上的所有細節：濃密的睫毛、輕微上挑的眼角、偏「M」字形的上唇，細膩如嬰兒皮膚一般的肌膚，白皙面頰上細微的絨毛，狹長的鼻樑，連同唇角的弧線角度……無一不是精緻完美的，這張臉應當是上帝最完美的藝術品，沒有人不會愛上。

顧易的眼睛彷彿是一個精準的雷達，近距離掃描著他臉上每一寸屬於自己的領土。

片刻後顧易問他：「那有沒有想起來，有比喻情愛？」

祝青山看著他半闔的眼，長且濃密的睫毛隨著他的緩緩靠近而漸漸落下。當視線完全消失時，嘴唇上感覺到另一片柔軟的唇瓣。他們不約而同地小心翼翼地屏住呼吸，害怕拂開這一個輕如蒲公英的吻。

停頓近五秒，顧易捂著快要爆炸的心臟退開，大喘了一口氣，驀地笑起來，肩膀都在抖。

祝青山的眼神里仍舊是那一份引人犯罪的懵懂，看起來是單純的好奇，可實際上此刻他的腦袋裡什麼都沒有，除了空白就是空白，沒有驚訝也沒有疑問，什麼都沒有。顧易被他看得心跳紊亂，又忍不住勾住他的脖子，第二個吻吻在他的頸側，皮膚接觸的感覺異樣又奇特，顧易的鼻腔里全部都是他身上的果香，太令人迷戀。

顧易與他對視，感覺到他在緩慢地調整呼吸節奏，沒有像自己這樣狼狽，忍不住向他坦誠道：「我好緊張。」

祝青山慢慢彎起嘴角，沒有錯開他的目光，靠近他才閉上眼睛，再親他的嘴唇。少年人的初吻，只是貼到彼此的唇瓣，福祉感就盈滿胸腔。

今晚的煙火好像開在心上的花朵。下山的時候，兩人本來是一前一後地走，走到一半時，顧易快走兩步從後面趕上來，牽他的手，不是之前那樣子捏手腕，而是把自己的手指從他的指縫之間穿過去，不留一絲縫隙地手心相貼。

「我覺得以後，我不用從很遠的地方趕過來。」顧易忽然接著說剛才在山頂上說的故事，「我也沒有很多台詞要說，我們就在一起，像這樣牽著手，我看著你，你看著我，你說困了，我就讓你睡，一直一直睡，不會吵你。」

往後許多年，祝青山在看到煙火的時候，都會想到這個涼風習習的夜晚。這一晚誰都沒有所謂的表白，也沒有說在一起吧這種宣告結果的話語，沒有撩人的句子，沒有動聽的情詩，沒有說其他語言，沒有浪漫的背景音樂，沒有討論人生哲學。可是掛在夜空中遙遠的星辰，盛放在天空里燦爛的煙花，好似蒲公英般輕柔的吻，每一縷清風，無一不在說：我愛你。

祝青山會告訴所有好奇詢問的人：他們的愛情，是從這一刻開始的。

如果顧易接下來沒有再說：「我還是覺得梁山伯其實喜歡男的。」他的回憶可能更加美好。祝青山又好氣又好笑，不讓他再講——男女也不重要好吧，特意提起來感覺很奇怪。

剩餘的在Y市的半個月，他們每天錄音完了都會去坐巴士，不同的線路不同的站點相同的陌生地，看星星看夜景看海面上的月亮。一起坐高大的摩天輪，赤腳踩柔軟的海灘，逛門可羅雀的CD店，吃份量很少的網紅店小吃，在街頭參與流浪樂隊的演出，買情意綿綿的法國小詩坐在公園的長椅上念給對方聽。

祝青山還會在與父親通電話的時候用西班牙語、德語、法語和他說：「我有男朋友了！」

第一次聽到的時候把祝宇嚇著了，半天沒有回過神。祝青山說是顧易，他才感覺稍微明白一點點，意識里會有「看得出來」這種想法，但還是免不得失神落魄：「你們怎麼...不是說，做好朋友嗎？」

「Mais je veux l 'embrasser.」（但我想吻他。）

祝宇語噎，竟然接不上話。青春期的男孩子們，性衝動歸衝動，可是接吻總不能欺騙人，他們若是把在一起打飛機的交情當成愛情還有糾正的餘地，偏偏是纏綿至極的親吻，讓人無可反駁。

柳倩擔憂的方面不是他們誤解愛情——「縱容」顧易這麼久，沒有心理準備不可能——是擔心別人知道他們在談戀愛可能會說難聽的話，她作為母親，最受不得別人對自己的寶貝兒子指指點點。

「好吧，那我們來做一個約法三章。」祝宇說。但被祝青山提醒切換語言：「顧易一起聽。」

本在說德語的，然後換成母語，兩位家長透過小小的手機熒幕一起看網線另一頭的一對戀人，和他們約定：第一，不讓除家裡人之外的人知道他們開始談戀愛了；第二，十八歲之前不能上床。

「沒有了嗎？」顧易驚訝地挑眉，「我以為會有很多。」

「沒有，感情是你們自己的事。」柳倩回答他。

祝青山問為什麼，父親頓了頓，似乎是無奈：「讓別人知道會引起很多不必要的麻煩，現在你們還不合適面對那些事情，我們要保護好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