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哲本來也應該感覺到的，可是他現在什麼功能都失靈，只有心臟在動，強迫他活著。

如果他背後是懸崖，他一定毫不猶豫地跳下去。

一分鐘後，何哲還是沒動靜，新人們已經按捺不下躁動的心了，低聲議論紛紛。黃華輕咳一聲暗示大家注意場合，又趁自己位置靠近何哲所以偷偷拉他的袖子，低聲讓他開口。權錦和忽略他們的小動作，多給了一個選項：「還是我向大家介紹你？」

何哲終於有點動靜了，他雙手攥拳，僵直著脖子看向實習生們而不是他們對面的權錦和，聲音很小，有點沙啞，但沒有卡頓：「我叫何哲，在人力部，是實習生，不是新人。謝謝大家。」

小傢伙還驕傲得很，惜字如金不肯多說。

權錦和似乎是達到目的，帶頭鼓掌。黃華也鬆了一口氣，他真的怕何哲不給面子，讓總理下不了台。權錦和沒這樣的顧慮，他來是送禮的。實習生們排排站，權錦和親自給他們發見面禮還握手：「歡迎加入權氏。」實習生們哪裡受過這待遇，就快感動哭了，一直說一定好好幹，不辜負總經理的期待。小姑娘們更是雙頰粉紅，不知道從這一個簡單的見面禮和握手裡讀取到關於什麼未來的信息。

何哲站在最後一個，權錦和站在他面前發現他比自己矮半個頭，還低著，不給看臉只能看見他頭頂發旋。權錦和伸手和他交握，沒說歡迎加入權氏，而是說：「好好幹。」

何哲低低應一聲「嗯」，他沒聽出來什麼情緒，交握的柔軟的手還是放開了，頓了頓，移開腳步，回去了。帶新人熟悉公司是下一個流程，何哲沒有跟去，他走在隊伍最後，路過廁所就閃身進去，關上隔間的門，背靠在門板後邊，抬頭努力抑制眼淚，可是眼眶裝不住這麼洶湧的淚水，他的臉頰很快就一片濕漉。

何哲蹲下，費力咬住嘴唇不讓自己出聲，憋得腦袋嗡嗡作響。

權錦和為什麼要如此為難他？他是一個小小的員工而已，他至於要這樣逼迫他在大家面前開口嗎？明知道他會難堪，還故意過來看他笑話，讓他下不來台，捉弄他很好玩？

這個公司一點也不好獃。討厭死權錦和了。那個偽善的，大大大大大騙子！！！

何哲中午吃食堂，他喜歡的巴西烤肉窗口一如既往生意興隆，就沒有去。挑角落裡人比較少的麻辣燙吃。等餐的間隙，還是習慣刷微博，過一會兒，覺得索然無味。

應該換一個帥哥關注，何哲想，他和權錦和走太近始終不是辦法，回頭掉馬權錦和也許沒事，但他就別想混了——做總經理的知心網友，虧他想得出來。

大V一如既往更新很多帥哥的照片。何哲耐心地一個個點大圖看。看了好幾十張，也沒看到合眼緣的。窗口服務員叫他取餐，何哲拿筷子的時候，策劃部新來的那兩個小姑娘和他打招呼，問他記不記得她們。何哲不記得，也不想記得，更不擅長對付。小姑娘們挺開朗，也吃麻辣燙，要和他同桌，何哲和陌生人吃飯就食不下咽，這時候也管不得什麼禮貌了，推脫有事，就端碗走了。害怕再次撞見會尷尬，他就放棄吃飯，直接從食堂回去辦公室。

浪費那碗麻辣燙了。

今天大概不宜出行。

他去茶水間取一份甜點，拿兩盒喜歡吃的水果，泡一杯牛奶，就回到座位上，默默解決自己臨時拼湊的午餐。也還好吧，何哲想，不是很餓，反正沒多大胃口，麻辣燙可能吃不了那麼多。大熱天的，食堂冷氣不夠，不吃也免得一身汗了——想來想去，還是不捨得那碗沒動筷子就葬身泔水桶的麻辣燙。

往常這種事，他是一定要和權錦和講的，就說：不想和同事一起吃東西，所以自己吃小甜點填肚子了。然後權錦和會問他餓不餓。告訴他午餐要好好吃飽。然後他就說，能吃飽，不會餓，公司提供的甜點和水果他都特別喜歡。

何哲拿著叉子，獃獃的，腦子裡已經就這件事聊完了。而現實是，他連手機熒幕鎖都沒解開。

再也不能和權錦和說公司的事情了。

何哲往嘴裡塞了一塊鳳梨，正要繼續在微博上尋找新的、可以替代權錦和的帥哥，來接受他日常所有的碎碎念，結果部長突然跑進來，看見整個辦公室只有他在，馬上把一份文件塞給他：「我有急事必須現在出去，幫我把這個拿上去給總經理簽字，他在催了，麻煩了啊。」

何哲一塊鳳梨卡喉嚨里，愣是沒能拒絕，等他咽完，部長早就沒影兒了。

今日不宜出門。何哲嘆了口氣，坐電梯上樓的時候，一直祈禱，秘書會幫他拿進去簽字，他看不見權錦和的，總經理不是誰都能見到的，何況他今天已經見過一次了，如果這是人生巔峰他願意馬上墜落，不要經歷第二次了。

然後總經理辦公室的門還是開的，何哲沒看見什麼秘書或是助理。他徘徊幾分鐘，最終硬著頭皮敲門：「報告。」

「請進。」權錦和抬眼，看見是他，放下手裡的鋼筆，「怎麼了？」

他怎麼跟聊家常一樣都語氣，很熟嗎。

二次元的何哲要不平衡了，權錦和這溫柔普及面未免太廣了吧。

「部長讓我拿文件來給您簽字。」何哲的聲音還是有點彆扭，不過比權錦和第一次見他那時候好很多了。

「拿來吧。」權錦和說著又重新拿起筆，何哲站在他的辦公桌前把文件夾遞給他，特別緊張和拘謹，權錦和都能看見紙張在輕微抖動。看他如此緊張，他又不想這麼快放他離開了，翻看一下文件，簽名蓋章，重新遞給他的時候，問：「午餐時間才開始，你沒吃飯吧？」

何哲拿到文件的時候都想轉身跑了，沒想到他還有話，硬生生定住腳步，為了快點脫身，就撒謊：「這就去吃了。」

沒想到權錦和椅子一動，下一秒人就站起來了：「那正好，我也去吃，一起吧？」

這是什麼不用回答的疑問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