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帆一進門就說身上有汗要去洗澡，其實是他需要個人空間，好好想想李爾剛才猶豫什麼。如果是直男，肯定不會介意孤男寡男相處一室，很爽快就答應了。反而是男同會猶豫，比如他自己，若是被邀請住一起，他第一反應一定是拒絕。

那直男沒可能不喜歡和別人一間房嗎？也有可能吧， 不熟的話，不論是彎是直應該都不願意和別人共處一室的。

太麻煩了。林帆隨便拿起架子上的浴袍往身上套，不太有耐心思來想去偵探似的放大每處蛛絲馬跡，還不如直接問。

林帆出來後，李爾就乖乖進去洗澡了。他剛剛還怕他圍個浴巾就出來，還好沒有，否則他都沒法和他對話了。林帆倚在床頭等他出來，忽然意識到酒店的浴室隔間其實很朦朧。林帆皺皺眉頭，下床去倒一杯水。液體滑過幹澀的喉嚨，林帆深呼吸一口，眼神還是看往那磨砂的玻璃牆。

若隱若現的曼妙身段。

林帆開窗透氣。

李爾出來的時候，浴袍規規矩矩穿著，儘可能擋住任何一處裸露的肌膚，可林帆還是一眼就看到了白凈的小腿，肌肉微微緊繃著。他移開目光，問要不要叫外賣。

李爾確實餓，兩人挑著點了荷葉飯，又加一份炸雞。等待空隙，林帆忽然想起來在演出前他買的東西，後來吃的人都說難吃——門可羅雀的店鋪味道不好也是意料之中吧。

「以後買小吃要挑人多的店鋪，」林帆伸手去戳對面人的腦袋，「生意火爆說明東西好吃。」這麼簡單的道理，怕是嬌生慣養的小公子才不知道吧。

果然，李爾馬上窘迫地躲，然後結結巴巴地說：「我、我知道的。」

「那你今天買東西還專挑沒人的店？」

李爾似乎有些猶豫，被他盯得不自在了，只好小聲解釋：「他們的東西賣不出去，很可憐的。」

這是什麼邏輯？

李爾看他一臉懵逼，想著果然還是被鄙視了，也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一股腦兒說完：「他們年紀都很大了，出來做買賣一定是為了養家糊口。很辛苦的，所以能幫一點是一點吧。」空氣里是詭異的沉默。李爾被他看得手足無措，又解釋完了沒什麼話好說，只好無辜看著他。

林帆憋了半天，蹦出來一句：「有沒有人說過你很善良？」

李爾的臉頰溫度緩慢上升，他忍不住雙手捂臉，輕微的「嗯」從指縫之間傳出來。

其實更多人嘲笑他聖母心。

但在他的小腦袋裡，這隻是一點微不足道的善意而已。人類生活好睏難啊，沒有土地媽媽的餵養，也沒什麼日月精華，吃那些不好吃的食物，還要學習要工作。他還是小草的時候，隔壁野花就告訴他，以後可千萬不能變成人。

這回他禁不住擁抱的誘惑變成人，同伴們還笑話他自討苦吃來著。所以看到這些辛苦生活的人類，他就忍不住幫忙，反正人類很需要的錢，他留著也沒用。很多東西他都能變出來。

「那你同情他們給他們生意，你得到什麼？」林帆對他的過分善良有點好笑，「還是求你一個心安而已？」

「……」李爾從來未考慮過這種問題。他猶豫了一下，摸著自己胸口的吊墜，略有遲疑，「也不是沒有得到什麼吧，我相信他們一定有自己的方式去感謝每個顧客的。」頓了頓，他還是抬手解下自己脖頸上的吊墜，拎出來給他看，「這個是一個拾荒的老奶奶送給我的。我只不過幫她撿了幾次瓶子，她就對我很好了。」

眼前的項鏈是普通的黑色細繩，吊墜是一顆普通的白色骰子，穿繩的洞口太粗糙，很明顯的手工作品。林帆揚眉：「她做的？」

「嗯，她說撿到這個，覺得好看的，就打個洞穿繩子送給我戴。我戴給她看，她很開心的。」李爾的眼神很亮，喜悅地看著他。林帆被他無懈可擊的善良打敗了，舉手投降，向他表示你真的非常厲害。

「那你一定不會歧視同性戀，」林帆特別真誠地看著他，「我就不用緊張了，是吧？」

李爾，卒。

在他和善的眼神下支吾半天，兀自漲紅了臉也沒有說出半個字來。林帆揣摩了半天他的反應，惴惴不安地猜測：「你也是嗎？」

對面的人兒似乎緩過勁兒來了，復活後第一反應就是倉惶地點頭，腦袋低到胸口去了。林帆得到訊息，好像突然被五百萬大獎砸到頭上，整個人懵了幾秒，就直直看著他的腦袋。

最後回過神，嘆息一聲，無奈地笑：「我還猜了這麼久。」

「我剛開始是聽到你唱歌的聲音很不錯，可能我比較聲控，總之馬上就被吸引了，圍觀看見你長的也合我心意，所以去認識你，」林帆不是喜歡玩套路的人，說一就是一，反正喜歡就是喜歡，說出來給他聽也無妨：「你…你不介意的話，我就追你吧。」說完他自己都笑了，大概是第一次被愛情擊中心靈，福祉得有點犯傻，於是又補：「就算介意，也是要追的。」

李爾全程都沒抬過頭，不知道還以為他睡著了呢。可粉紅色的耳尖完全出賣了他。林帆嗓子發幹，走去桌前喝了一口水。剛放下水杯，門鈴響了，是外賣送達。

好像終於找到一個共同話題：「先吃飯，其他事吃飽再說。」

李爾吃飯也慢吞吞的，兩人對坐著，林帆好幾次都感覺他在偷看自己，把他看得吃不下飯，放下筷子好笑道：「我看起來好吃嗎？」

林帆本意調笑，不是疑問句，李爾卻在窘迫之後，給他回了一句：「好吃。」

林帆，卒。

「哎呀，你真是我的小心肝兒，」林帆這下子真的吃不下了，笑個不停，「怎麼還調戲我來了？」

李爾的腦袋快塞進餐盒了。林帆伸手去揉他的腦袋：「你看著我。」

李爾不好意思。林帆非常有耐心，就一直說看著我，他才慢慢抬頭，整個腦袋都是紅色的，把林帆逗得夠嗆：「你臉紅什麼呀？是你在調戲我好吧？」

「你，你別笑，」李爾躲著他的觸碰，「你一笑，我就……」

「嗯？」

「就……」

「就什麼？」

「……」李爾說不出做得到，連身上都滾燙起來了。林帆知道再逗他人家可能自燃了，連忙投降：「不笑了。你調整一下，和我說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