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過一個廣場，音響聲震耳欲聾。歐米伽遙遙望去，里三層外三層的觀眾，主持人控場能力甚佳，現場人員本分又捧場。他站立在原地一會兒，心下忽而生出羨慕情緒來——他在校時也是主持團隊的人，他夢想過上電視台，主持更大型的節目，不只是校級元旦晚會這種類型。彼時的搭檔是一個很受大家喜歡的omega，他們默契十足，是最佳主持搭檔，alpha們很喜歡捧他們的場。

可惜一年後搭檔omega選擇和一個alpha結婚，他們不再繼續搭檔，他第二年也與北塔結婚，懷孕退學，主持人的夢想一直掩藏在心底，沒有與任何人提起過，包括北塔。

他不知道有多少omega走的是和他一樣的道路：上學，遇到合適的伴侶，談戀愛，結婚，懷孕，退學，做家庭主夫。他似乎是整個社會運轉的巨大齒輪里的細小一環，只要按部就班，未來就在眼前。夢想不是構成omega的因素之一。做爸爸才是人生圓滿。沒有孩子的omega……他沒有想像過。

歐米伽沒有上前圍觀，正想低頭繼續往前走，人群忽然傳來起鬨聲：「嫁給他！嫁給他！嫁給他！」歐米伽駐足，聽見音響里傳出一段告白，大意是我愛你，會努力工作，掙錢養家。然後是主持人含羞的答應，觀眾為他們歡呼。

又一個主持人放下話筒，拿起鍋鏟。歐米伽垂下眼眸，不知道是該為他祝福，還是為他感到悲哀。又或許，他沒有任何立場。

從小到大的教育里，沒有哪一個人跟他說，omega可以包養alpha，讓alpha做家庭主夫，自己出去掙錢養家。一件事司空見慣就容易變得理所當然，消磨所有反抗意識。

歐米伽點起今日的第三支煙，路過一條美食街，正考慮要不要去逛逛，被發傳單的人塞了一張，兩人均是一愣——

「亞賽？」

「歐米伽！」

亞賽有點尷尬，剛遞出去的傳單恨不得收回來：「你怎麼一個人在這兒啊。」

「我隨便走走。」歐米伽向他伸出手，「剛好沒事，可以幫你發傳單。」

「我們邊走邊說吧。」

亞賽也是學校主持人隊伍里的人，他是Beta，毫無意外順利完成大學學業。兩人的聯繫不多，但關係不錯，歐米伽從偶爾和他搭檔的往事里提取對他的記憶，還有朋友圈，勉強得到一個信息：「你不是去電視台工作了麼？現在在做兼職？」

「我辭職啦。」亞賽眼疾手快，往迎面而來的一對情侶懷裡各塞一張宣傳單，「壓力太大了，要自己找資料，做選題，演出事故錢一扣半個月就白忙活了，同事還時不時坑你一把，讓人受不了。」

「我剛剛還羨慕進電視台工作的主持人。」

「我也羨慕過，誰不是想進去圍城裡的人呢？可是真的進去了會發現還不如出來發傳單，起碼發出去就是一份收益，但在台里工作很難保證付出都有回報。」

「你辭職多久了？」

「上個月十幾號出來的。我才發了兩天傳單，就遇到不止你一個同學了，好多人來這裡混。」

「其他人，怎麼樣？」

「你是說混得怎麼樣？」亞賽不知道想到什麼，笑了笑，「omega們都帶著老公孩子逛街呀，看起來家庭福祉美滿。只有我們Beta才有可能混日子好不好，又沒有對象。話說你老公呢？」

「他工作忙。」

「想起來你老公真是我們Beta心裡的人生贏家，能拐到一個omega做老婆，哪像我們一直打光棍。」

「或許他也是這樣想的。」

「你結婚後都沒有參加過同學聚會，大家很難見到你。」

「記得我的人應該不多吧。」歐米伽仿效他的做法，直接把單子往人懷裡塞，不管對方接不接受，「你接下來準備幹什麼？」

「過兩天跟團旅遊，一起來嗎？」

歐米伽抿唇一笑，搖了搖頭。兩人又走了兩條街，才把上千份傳單發完，亞賽請他吃了一頓價值遠超過發傳單酬勞的晚飯，得知他在這住酒店，就跟他挑了口碑還不錯的酒店，在門口和他告別。

歐米伽極少走這麼長的路，一躺到床上就腿疼得很，輾轉反側睡不著。回憶起亞賽說的外面的人想進去……並不意外，得不到的總是最好的，他不懷疑自己如果真的進了電視台也一樣會辭職，嚮往家庭主夫的生活。

他問北塔：「如果無法抵抗生活，就享受它，是嗎？」

「理論上是的…可是親愛的，我們的選擇很多，不要給自己設限，好嗎？」

「我不知道有什麼選擇。之前我以為婚姻是我選擇的，家庭是我選擇的，生活的狀態也是我選擇的，後來我發現這些通通只是千萬人的路，我隨便走一走，前面都有無數人已經走過去，我的身後也有無數人把我推向前，我以為自己腳踏實地，實際上只是潮流里的一個水分子，無法左右自己的方向。」

「這是人口基數決定的，不是你的錯。」

「可是我在承擔後果。」

「你的意思是，從你誕生開始，就已經身不由己嗎？」

「嗯…準確地說，除了死亡，每一件事都不是我們自己選擇的。我們活在巨大的幻像里，為了讓我們繼續生活，自殺成為一件負有罪惡感的事情，不敬畏生命也會遭人唾棄……這些，都是別人強加給我們的。」

北塔說這聽起來像某種陰謀論。

說不好，他是機器里零件損壞那個，所以思維一直脫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