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界的一切對沈青鶴來說都是陌生的，尤其是停機坪上那些巨大的怪獸——雖然沈青鶴嘴上沒說，但是他愣怔的眼神早就已經出賣了心裡的想法。看著自家孩子驚訝的表情和眼神，背著背包的路子禕在旁邊悄悄笑了出來。

「有，有何可笑的！」

沈青鶴以為路子禕是在笑話他呢，他臉頰微紅，不是很自在地說道：「若是你去了我那個地方，凡事都還需問我。」

「沒有沒有，我不是在笑話你啦！！」路子禕連連擺手，「那些大大的東西叫飛機，是現代的一種交通工具，可以在天上飛的，速度很快。」

路子禕正給他解釋著，卻發現沈青鶴一直在擺弄給他的墨鏡。就算沈青鶴已經到這裡來了十多天，可路子禕還一次沒帶他出去過，更別說是去其他城市了，沈青鶴會覺得不自在是正常的。路子禕輕輕抓住他的手腕，溫和道：「你是在緊張嗎？」

「……沒有。」

沈青鶴呼出一口氣，淡淡答道。

可路子禕再怎麼說也是把沈青鶴創造出來的那個人，就算他再怎麼想要隱瞞，路子禕還是會巧妙地感覺到不對勁來。

看見向來冷靜的沈青鶴露出這種局促不安的表情，路子禕覺得有些新奇的同時，還覺得有點愧疚：「抱歉啊，一下子就讓你接觸這麼多你之前都沒見過的現代文化……但是有我在你身邊呢，別慌。有什麼新東西我都會和你講的！」

或許是路子禕的掌心太過溫熱，漸漸撫平了沈青鶴略有焦躁的不安情緒，他回過神來才發現剛剛自己的反應實在是太過激烈，是只有幼時才會顯露出的一些軟弱，於是有些尷尬地把手腕從路子禕的手心裡抽出來：「沒什麼，總要適應的。」

掌心一下子空掉了。

路子禕下意識地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突然想起來之前戚子茗到他家裡時，一邊看著沈青鶴一邊說出來的那句：「你現在還喜歡男人啊？」

雖然後來沈青鶴表示並不在乎這些，可「不在意身邊的人的性取向」和「不在意身邊的同性戀與自己有身體接觸」是兩回事。沈青鶴他……大概在身體上就排斥著自己吧。

路子禕搓了搓手指，把手揣進兜里。

沈青鶴也不想讓自己被路子禕看扁了，他戴著墨鏡面無表情地提著路子禕的行李箱，周身都散發著一種「生人勿近」的氣場。路子禕偶爾轉頭看他兩眼，發現這個人真的是他創造出來的寶貝，就算那副墨鏡佔據了沈青鶴的一半臉，露出來的稜角分明的下巴和嘴唇就足以彰顯他是個美人兒。

要是讓玄棄和穆小天（《正不壓邪》主角攻受）知道沈青鶴才是作者最寵愛的角色，非得鬧翻了天不可。

當初也是路子禕的私心，想要給沈青鶴也搭個CP，不管男生女生都好。可人設畫都畫出來了，甚至在正劇裡面也有登場了，最後路子禕還是沒有把他們畫到一起，而要讓沈青鶴一個人面對懸崖下未知的命運。

路子禕在心裡想，沈青鶴在跳下懸崖前的那一刻，也是害怕的吧。

即使他面對過那麼多的大風大浪，到最後，也沒有一個人可以給他發自內心的勇氣。

領了登機牌把行李託運之後，路子禕帶著沈青鶴找到了候機室。見沈青鶴沉默了一路，路子禕知道沈青鶴是有點鬧彆扭了，便學著當初玄棄調戲他的方法，買了兩個冰激凌藏在身後，悄咪咪來到沈青鶴面前：「你猜猜我找著了什麼好東西？」

「嗯？」

路子禕看不到沈青鶴藏在墨鏡後面的臉，看他嘴角動也不動，路子禕只好再繼續說道：「現在，我要跟我們的沈大俠打個賭，若是我輸了，我願意借那紅花樓花魁姑娘的衣裳穿上，若是沈大俠輸了……」

大概是同樣的話勾起了沈青鶴的回憶，路子禕看見他嘴角一勾，罕見地笑了笑。

如果不是墨鏡擋著，他這一笑，得禍害多少姑娘啊。

「學誰不好，偏偏要學玄棄。」沈青鶴淡淡道，他伸出手來，示意路子禕把身後藏著的東西交出來。

路子禕齜牙咧嘴：「我要是有他一半的氣人功夫我還厲害了我，恐怕這家你是待不下去了。」

青年漫畫家把兩個甜筒舉到沈青鶴面前：「再不吃就要化掉了，我兩個都買的抹茶味你吃不慣我就不給你吃了！」

冰冰涼的感覺撲面而來，有那麼一瞬間，路子禕和記憶中對他伸出兩隻手的玄棄重疊了。當年的玄棄，也是這麼拿著兩隻冰棒，脖子像一隻高傲的天鵝般抬得老高：「喏，看你可憐兮兮都快哭了，小爺我就破例給你買只冰棒！」

想到這個，沈青鶴的表情便柔和了下來。

「抹茶？」

從路子禕手裡接過甜筒，路子禕看見他傷到的那隻手，只能一再叮囑他小心：「唔，你應該沒吃過，是一種口味……哎你手小心一點！」

沈青鶴舉著甜筒觀察了一小會兒，確定這詭異的綠色不是毒之後才小心翼翼地吃掉了甜筒的尖。抹茶略微苦澀的味道在舌尖上綻開，可在那之後，就是一種說不出來的香甜。

和記憶里的冰棒一樣的甜。

路子禕倒是比沈青鶴輕車熟路多了，他三口兩口地就把甜筒給吃了個精光，然後就托著腮跟個沒事兒人似的看沈青鶴吃東西。沈青鶴還是不太習慣戴著墨鏡，他摘下來，眉頭微微皺起：「很奇怪的味道。」

「……但是還不錯。」他又補了一句。

聽到這樣疑似誇獎的一句，路子禕開心地笑了出來，露出兩排潔白整齊的牙齒。沈青鶴看著這樣的路子禕，忽然有一種奇奇怪怪的感覺，「從未像現在這樣如此希望時間可以多做停留」。

已經很久都沒有人向他露出這種毫無防備的笑了，在那個世界裡，名門正派所期望的不過是將他就地正法，邪道歪魔不論什麼門派全都懼他三分，自從母親死後，就再也沒有人這樣朝他笑過。

「……？」

路子禕歪著腦袋，不明白為什麼沈青鶴突然就用燙傷掉的那隻手觸碰自己的臉頰，但他感覺到了對方指尖的溫柔。

沈青鶴如同大夢初醒般，咳嗽一聲，飛快地把手收了回去：「抱歉。」

就著這樣微妙的心情，沈青鶴一口一口把甜筒全都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