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想像中更糟糕的是，這個少年之所以肚子會鼓起，是因為他喝了不少的海水。想要進行其他的救濟工作，「我就必須先把他胃裡的海水全部引出來，但是我這裡的設備根本達不到衛生標準，去市裡要坐船。」海醫生雙手套著醫用手套戴上口罩跟然海臻說。

現在是深夜四點。先別說有沒有船了，就算現在有船可以開去市裡，也要好幾天的路程。然海臻心裡固然清楚，大醫院那種地方連海鎮的人都從來沒去過，他想要把這個少年送去醫院簡直比他想娶女人還難。海鎮的人，即便是得了大病，也只會來海醫生這裡開藥緩解病情，反正生老病死，誰也逃不了。

海鎮，就像桃花源一樣，在M區里被單獨分割的地盤，靠西是廣闊無邊的海，靠東是一片遙遠的荒地。在荒地的盡頭便是M區的各個市，樓比皆是，繁華輝煌，然海臻跟海醫生就是在那邊的某個市的大學畢業的。大概是因為靠海而生，海鎮的每個人性格都溫和樸實，度量就像大海般遼遠廣闊，玩不起什麼爾虞我詐，倆人便商量著要不回家吧，於是一拍即合，海醫生帶著交往四年的妻子回海鎮開診所，然海臻在女朋友的家鄉辦了喜酒之後也回到了海鎮，一住就是十幾年。如今十幾年過去了，他倆也無法忘卻那一次從市裡回到海鎮的波折——他們整整花了三天的時間坐船才飄到靠海鎮比較近的一條路上（荒地不通車不通行人，去市裡要從海域出發繞一個圈），又花了幾天時間坐各種各樣的車才到海鎮。然海臻的妻子因為坐不慣船，又加上長時間的搖晃，最後落下的病根也因這事而起。

海鎮的人難以走出去，外面的人也難以進來，所以這裡只通2G網路，沒有汽車，沒有燃油，沒有電腦沒有IT，更別說大醫院。

去不了大醫院也不能幹耗著，少年不能等，越等下去生還的可能就越小。然海臻深呼了一口氣，看著海醫生皺緊的眉頭，問：「……會造成什麼後果？」

「細菌感染。」海醫生讀懂瞭然海臻眼裡的堅定，不再猶豫的拿出一次性導管拆掉了包裝，「我先給你打個預防針，若是他蘇醒之後會連續幾晚甚至更久的發高燒，我剛剛給他做了一個簡單的全身檢查——」海醫生頓住了，心裡替這位少年痛心不已，過了一會兒才沉沉道：「他之前受過十分痛苦的進食折磨，胃已經被切得不成樣了…就算醒過來，也活不了多久……」

做完清胃的工作後，海醫生去倒掉那個少年吐出來的東西，更加確實了他胃部的癥狀，不免有些為年輕的生命感到遺憾。一個人，在消化系統正常的情況下，一個星期不吃不喝，胃裡殘留的食物才幾乎排出體內，但並不是全部，還有一些比較難消化的食物黏在胃壁上。這個少年胃部里除了洗胃用水和胃酸，根本沒有其他的雜物了，幹凈得就像在清洗一個容器而不是人的身體部位。

這個少年最起碼有半個月沒有吃過任何東西了，難怪他這麼瘦……海醫生拎著垃圾桶走到水龍頭底下沖幹凈，抬起手臂看了一眼手腕上的手錶——五點十分。

他有些疲倦的捏了捏鼻樑，肩上突然搭上有溫度的重量，那件被他放在房間的大衣此時正披在自己肩膀上。海醫生轉過頭，和滿臉擔心的海夫人相互對視。

「怎麼出來了？吵到你了？」海醫生放低聲音，扶上海夫人放在外套上的手，清晨的海鎮是一天當中最冷的時候，海夫人的手冰冷冷的。

海夫人搖搖頭，替他把外套裹緊了點兒：「見你很久沒有回來，我便出來看看。」

海醫生轉過身正面對著矮他一個頭的海夫人，右手稍微一攬，把她穩穩的抱在懷裡。愛人的溫度是要比平常的擁抱還要溫暖，海醫生低頭在海夫人的額頭上親了親，柔和道：「再去睡回吧，我一會就來。」

然海臻在海醫生出去倒水的時候找了一條幹凈的毛巾把那個少年全身擦了一遍。為了不搞濕海醫生的病床，然海臻索性托著少年的身體將他擁在懷裡，找了個木凳坐在上面，用毛巾濕水擦。還未醒過來的少年安靜如斯，乖巧得就像木偶娃娃，讓然海臻有一種照顧孩子的錯覺。他先把少年的臉擦了一遍，用手掬了一把水打理好他滿是海水味道的頭髮，然後才擦身體。因為怕把衣服弄濕，然海臻幹脆將衣服都脫了，左手扶著少年光暇的背，右手拿著濕毛巾擦著他的身體，這個急診室里光線昏暗，只有兩個沒穿衣服的男人，空氣混濁，氣氛怪異。

當海醫生拉開急診室的門時，差點以為走錯了房間。他在門口都呆住了，然海臻聽見開門的聲音，在少年的腹部里探出頭，面色平淡的打了個招呼：「回來了？」

「兄弟……你在幹嘛？」

「給他擦身體，泡了海水太臭了。」然海臻這麼說著又把頭縮了回去，右手拿著毛巾忙活著。海醫生滿臉黑線，「那你幹嘛也脫衣服？」他走到房間里的燈開關，把蓋子拆下來重新接把線接起，屋裡的燈瞬間亮了不少。

「我的衣服會搞濕，所以就脫了。——哈哈哈，海哥過來看，他那個好小。」

海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