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冬季的長安大雪紛飛，雖未釀成雪災卻也冷的刺骨。約摸申時剛過，天色便逐漸暗沉下來，閃著昏黃燈火的紙燈籠在狂風裡翻飛著，一下下撲騰的打在堅硬的石牆上，被覆上一層薄薄的冰霜。

城外的守門士兵早早歸了隊伍，近日關閉城門的時間總是出奇的早，又有好些外地來的旅人被無情的關在外面，一部分選擇沿路折回，去兩里外的客棧投宿，剩下的選擇繼續留在城外，直接在空地上安營紮寨，這些人大多是偏遠地方來的窮苦人家，到長安時已身無分文。

其中，就有魏風華和他的生父生母，還有兩個姐姐，以及一個尚在襁褓的弟弟。

那時魏風華還不叫魏風華，他的父母是老實本分的農村人，姓李，沒讀過書，給孩子取的名字多半簡單順口，魏風華排行第三，也就叫李三。

李三那年八歲，正是活潑的年紀，歡天喜地的跟著父母背井離鄉的出來打拚，一家人借了鄉里不少銀兩，準備在長安大幹特幹一番，可沒想到這才剛到，還沒來得及仔細看看，就被關在了城外。

「雖然爹娘說是來長安打拚事業，但沒想到來時的路上就已經花了不少錢，身上連做買賣的本金也拿不出來。」魏風華眺望遠方，思緒飄飛到那個貧苦的年代，「後來，我們一家人在雪地里過了一夜，也正是那一夜，娘親的身子凍壞了，雖然總是強撐著，卻一天不如一天。」

再後來，李三的母親就病倒了，一日拖一日，藥錢也越來越貴，到最後，年紀尚小的李三也跑到外面去給人做童工，一日工作六個時辰，工錢才五十文。

可沒想到，李三的母親撐了小半年，最後還是撒手人寰。

「娘親死的可憐，死後都瘦的不成人形，連個像樣的棺木也沒有。」魏風華說到這，聲音越發哽咽，「也正是因為這件事，爹變得異常暴躁，經常拿我們出氣，最後還染上了賭癮。」

遲安榕看著魏風華俊俏的側臉，不敢言語，無法平靜。

因為李三的勤勞加上世態也不是那麼炎涼，好心的老闆給他漲了工錢，可工錢再漲，在巨額的賭資下都是杯水車薪。漸漸的，暴躁的父親盯上兩個出落的越發標誌的女兒，大女兒十四，小女兒十二，才三天是時間，一前一後被送進蘭溪閣。

從那之後，李三再也沒見過兩個姐姐。

被人追打顛沛流離的日子又過了一年，李三的弟弟被當做商品賣給了人販子，成交價五兩銀子。李三傷心極了，去找父親理論，卻發現他早已被人打暈在巷道里，臉上的血塊已經半幹，整個人頹廢的倒在垃圾堆里。

「我當時害怕極了，甚至都沒有確認爹是否還活著就逃走了，現在想來，還是有些後悔。」

「那你和魏大人是怎麼認識的？」遲安榕長舒一口氣，小心翼翼的問道。

「我是被父親從死人堆里檢回來的。」

「死人堆？！」遲安榕驚呼一聲。

「當時我才十歲不到而且無依無靠，被賭場的人找到只是時間問題。」魏風華看向遲安榕，看她眼眸里倒映出自己的影子，「後來，你也知道了，我被父親撿回來，改名換姓，一直衣食無憂的活到現在。」

「其實我之前就很想問了，你之所以稱呼魏大人為家父而不是爹，是因為你的生父未亡嗎？」

「並不是這樣。」魏風華趕緊解釋，「父親對我很好，我也很尊敬父親。」

「那你們關係這麼好，為什麼不換個更親昵的稱呼呢？而且我之前好像聽你稱南淮夫人為夫人？為什麼？她也算是你的半個母親吧？」

「我只是。。只是。。」魏風華嘆息一聲，「我只是覺得自己沒這個資格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