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含著睡意的呢喃，肖明和一口氣從床上爬起來，不緊不慢的穿好衣服。

他回頭看了看像是做了噩夢般皺著眉的水木，習慣性的扯下床簾，將他的身影朦朧的遮住，不想別人看見他這幅模樣，更不想自己對他動什麼惻隱之心，不過一個隨時可棄的替代品而已。

他不是遲沐。每天早晨，肖明和都會在這樣在心裡告誡自己。

「殿下。」一個侍衛單膝跪在門口叫他，「張總管來了，說是皇上要您立刻進宮一趟。」

「知道了。」肖明和系好腰帶走出來，「去備馬，這就走了。」

「是。」

「殿下，奴去領罰了。」水木在肖明和起來後就醒了，想著趕在他走之前見一面也好，便自作主張的出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

「今日不用了，你跟我一起進宮。」肖明和瞥了他一眼，沒漏掉他瞬間欣喜若狂的眼神。

「是。」水木的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捉摸的愉悅，他盡量壓制自己激動的心情，五指在衣袖裡緊握成拳，興奮的顫抖不已。

兩人隨張鶴來到御書房，水木被阻隔在外不得進去，只能眼巴巴的站在外面等候，朱紅的大門阻隔他的視線，也隔絕里外兩個世界。

肖明和一進殿內就覺察到氣氛不對，幾位朝廷重臣都站在兩旁，地上還有摔碎的瓷杯和撕爛的奏摺。他瞬間將微微驚訝的臉色收起，靜默的跪在地上，向新武帝行禮。

「兒臣叩見父皇。」他的頭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嗯，起來吧。」新武帝正襟危坐，目光從他進門的那一刻就沒離開過，「你可知今日朕叫你進宮所謂何事？」

「兒臣不知。」肖明和實話實說，心裡也知道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你自己把奏摺撿起來看看。」新武帝的語氣明顯帶著隱忍的怒意，一副若他不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就要爆發的模樣。

肖明和將信將疑的撿起奏摺，仔細查看後臉色微變。奏摺上寫道，南騎軍駐守吉州，搜刮民脂民膏，圈地為王強迫百姓交稅不說，還殺害意圖反抗的吉州城城主，若不是有幾個逃出生天的難民歷經坎坷跑到長安來告御狀，只怕新武帝此刻還蒙在鼓裡，一無所知。

「看完了嗎？你有什麼要跟朕說的？」新武帝冷哼一聲，起身走下台階，「朕把南騎軍的兵權交於你，可不是讓你在吉州作威作福的。」

「兒臣不敢說自己冤枉，但請父皇給兒臣一個查明真相的機會。」肖明和又跪下來，言辭懇切，句句發自肺腑。

「好，朕給你這個機會，一個月後朕要一個滿意的答覆。」新武帝等的就是這句話，其實他心裡知道存在有人陷害肖明和的可能，但吉州那麼遠，他又在那裡待了七八年，奏摺里的事難保不會是真的。

「兒臣多謝父皇。」肖明和自然也知道新武帝心裡的疑慮，不管是誰給自己使這個絆子，也不管此事是真是假是否誇大，自己都要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只是答覆容易，滿意就有些難了。

水木在門外一動不動的等了近一個時辰，比那些守門的官兵站的還要標準，引得張鶴時不時偷偷瞄上兩眼，但他見水木蒙著面，一副不好說話的模樣，就不敢上前搭話。

又過了一注香的功夫，幾位朝臣出來了，肖明和走在他們最後面，雖然面無表情與進去時別無二致，但水木還是察覺到一絲細微的差別。

太子府內，肖明和正在拿鞭子出氣，挑起水木的下巴，逼迫他直視自己，「上了藥後立刻動身前往吉州，給我查清楚到底是誰在我走後興風作浪。」

「是，奴明白。」水木恭敬起身。

「做的好的話，滿足你一個願望。」肖明和也跟著起身。

「真。。真的？」他麻木的臉上閃過一絲喜悅。

「當然是真的，我什麼時候騙過你。」肖明和微微一笑，讓水木陷入不能自拔的泥潭。

黑暗的暴室里僅燃著一支蠟燭，它並不能撐起所有的黑暗，但足以讓人看清屋子大致的模樣。

水木命人打開笨重的鐵門，被關在屋子裡的人抬頭向上看，如蛇一般淬毒的眼睛令他心頭微微一顫。這裡殺氣瀰漫，他視它為賴以生存的空氣。

「出來，有任務。」

水木說完，被點名的人起身，緩緩走上台階，沉重的鐵鏈相互碰撞發出清脆的聲響，門縫裡透出的光亮慢慢勾畫出他的容顏。

他跟在水木後面出了門，聽見水木問守門人，「藥吃了嗎？」

「這個自然，都是按時吃的。」守門人從腰間取下鑰匙，解開那人手腳上的鐐銬，又從內室拿出一個小瓷瓶，「這藥讓他按時吃，能撐到月末。」

「知道了。」水木將藥揣進懷裡，轉身離開。

兩人直接牽了兩匹快馬，從南門出，一直向南跑去。

路上，除了吃飯，就是趕路，都不說話的兩人也沒有交集，只有在守夜的時候會叫醒對方，但不管是誰，都會在對方還沒碰到自己肩膀的時候醒來，彼此相互警惕相互懷疑，毫無信任感可言。

匆忙的趕了近十日，也許是之前受傷的緣由，再加上一路奔波不曾休息的關係，水木的身體突然有些吃不消，在距離吉州還有幾十公里外的村落里被迫停下腳步。

「我們就在這裡住一晚，明早天一亮我們就走，明白嗎？」水木咳嗽幾聲，頭暈乎乎的，令他昏昏欲睡。

那人不說話，只點頭，算是聽進去了。

夜裡，水木猛然驚醒，一柄雪亮的長刀刺進被子，他抬頭向上望，與那人充滿殺氣的眸子對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