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計劃趕不上變化大抵就是如此，眼見遲沐一天比一天虛弱消瘦，冷何弈恨不得將婚事直接作罷，趕緊帶著他前往南商，可又見他滿心歡喜的扳著指頭算成親的日子，不忍心破壞他的美夢。

「唔嗯。。？我又睡著了？」遲沐揉著眼睛打了個哈欠，此時的他已經可以完全縮在太師椅里，看上去完全不像快要二十的人。

「嗯，睡了大概一個時辰。」冷何弈伸手壓了壓他肩膀處的棉被，「明天會很辛苦，要不要再睡會兒？」

「雖然困，但不想睡。」遲沐本想從被子里鑽出來，但覺得外面實在太冷了，也就打消了下地行走的念頭，「你家那邊來人了嗎？應該不會來不及吧。」

「不會，按理說，待會兒就能到。」冷何弈把他抱起來，來到窗邊，「你看，外面下這麼大雪，路也不好走，想必耽誤了不少時辰。」

「嗯。」遲沐看著外面紛紛揚揚的漫天大雪，忍不住打了個哆嗦，「要是我身體還不錯，就能出去打雪仗了。」

「會有那麼一天的。」他合上窗戶，溫暖的手撫上遲沐冰冷的小臉，「好在屋子間有長廊相連，用不著走太多路，拜堂的地方也選了離屋子最近的房間，吉時一到，我們只要走一會兒就能到。」

「好，但我還是有些擔心。」遲沐抬頭，對上他深情的視線。

「擔心什麼？」

「萬一我明天醒不來怎麼辦？萬一我們錯過吉時怎麼辦？總不能讓你和賓客等我一個人吧。」他露出為難的神情，讓冷何弈眉頭微微蹙起，「要不我從現在開始就不睡了？」

「不行，那樣你會更累，不要勉強自己。」

「那怎麼辦？」

「不用擔心，大家都明白，你那麼體貼別人，現在該是收穫回報的時候了。」冷何弈親了親他的額頭鼻尖和嘴唇，臉上展露一抹讓他安心的笑容。

「好吧，這些你來安排就好，我就負責嫁給你啦~」遲沐又打了個哈欠，這次終於支撐不住了，他的頭靠在冷何弈肩上，找了個舒服的角度閉上眼睛。

以公主抱的姿勢維持到下午，雖然兩條手臂已酸麻到沒有力氣，但冷何弈還是不想放下遲沐，哪怕多一秒也好，也許在未來多一秒都是奢侈。

可這樣的想法並未持續很久，顏知嚴肅著臉敲敲門走進屋內，小聲告訴他冷玄義來了，而且已與遲沐的父母打了個照面。

這下麻煩了。

他皺著眉把遲沐交給顏知，一邊揉著麻木的手臂一邊朝前廳走去，卻沒想到剛踏進前院，就聽到冷玄義和遲景明相談甚歡的笑聲。

「爺爺，伯父，伯母。」他恭敬的行了禮，抬頭的同時看向冷玄義，眼神中帶著一絲無法隱藏的質問和猜忌。

「何弈，冷老王爺這次過來，是專門為了參加你的婚禮，你們爺孫兩好好談談，我與夫人先到後院清點東西到齊沒有。」遲景明沖他點了點頭，用眼神示意他不要毛躁。

「是。」冷何弈目送兩人離開。

短暫的沉默後，冷玄義率先開口，「沒想到你居然想與那小子成親，現在年輕人的做法，老朽真是越來越看不懂了。」

「他不叫那小子，他有名字，叫遲沐。」冷何弈板下臉，既然一開始就不指望冷玄義鬆口，也就沒必要假惺惺乞求什麼。

「好好好，看來你為了他真是什麼都不要了。」冷玄義不著痕跡的施展威壓，見冷何弈死撐著不肯低頭下跪，突然收了手。

「爺爺您忘了，冷何弈已經死過一次，這次回來只為一人而活。」冷何弈鬆了口氣，自顧自的坐了下來，「您這次來是為了阻止這門婚事吧，但我已經決定了，無論出什麼差錯，我都會將明天的婚禮進行下去。」

「你真的這麼想？」冷玄義淺淺笑了笑，拿起桌上的熱茶喝了一口。

「不然您千里迢迢跑來是為了什麼？我知道您不喜歡沐兒，但他已因我受傷太多，我絕不能負他。」說罷，他掀開衣擺跪了下來，額頭磕在地上發出一聲悶響。

「起來吧，我已經不反對你們了。」在冷何弈驚訝的目光中，冷玄義起身走到他身邊，「不然以老朽的性格，你現在還能跪在這？」

「真的？」冷何弈還是有些遲疑，猶豫著不知該不該起來。

「是真的，喏，你看，聘禮我都帶來了。」只見他從懷中拿出一隻黃色的玉鐲，「這玉鐲你奶奶戴過，你娘也戴過，如今把它給你，也算是有個好去處。」

「這。。。」冷何弈收下玉鐲，玉鐲放在手心裡竟不覺得冰涼，反倒帶著一絲溫熱。

「這玉是藥玉，那小。。咳咳，遲沐他不是身體不好麼，給他用正好。」

「謝謝爺爺！」冷何弈感激著再次跪下，想來這次冷玄義是終於鬆口了，雖然眉宇間仍舊透著一抹無奈，但畢竟是年壽已高得老人，短時間內完全接受是不可能的。

「說來慚愧，我與你奶奶相識時也曾遭到家裡強烈反對，倒不因她出生卑微，只是她與大家熟知的大家閨秀不一樣，她喜歡舞刀弄劍，從小就女扮男裝征戰沙場。」

「原來奶奶這麼厲害！」冷何弈對奶奶的印象不深，只聽聞她死於難產，連腹中的孩子也沒有保住，所以當時全家上下只有冷秋絕一根獨苗。

「不過我也像你一樣寧死不屈，全家人沒辦法，也就同意了~」冷玄義笑的淚水溢滿眼眶，回憶起那時福祉快樂的日子。

「爺爺，我與沐兒也會像當時爺爺和奶奶那般福祉的。」

「行了，這事就算翻篇了。」冷玄義再次把冷何弈扶起來，瞥見門外漫天飛雪，不由得有些擔心婚禮不能如期舉行，但見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也就不再多問了。

「爺爺，我扶您下去休息。」

「好，趕了這麼些路，還真有些累了。」

聽他這麼一說，冷何弈心頭湧上一股無法言表的難受和傷感，望著他滿頭白髮似與皓雪融為一體，便下意識放慢腳步，腰身也隨之彎下，與他慢慢走進白色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