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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從別後

    白言離開華大後再沒出現過。 方哲也不停地找過。 用人間蒸發這個詞,方哲很不樂意。 因為這抹殺了白言存在的所有證據。 夏天、大學、鋼筆、咖啡。 所以他開始漫長的等待。 奇蹟當然不會發生,但是人會。

    第二章

    小說: 從別後 作者:沿一 字數:5058 更新時間:2019-09-22 01:51:49

    方哲還是每天下班都到白言家門口守著,經常很多時候都等不到白言。

    其實白言是知道的,但是他不想去弄明白方哲是什麼意思,也不想和方哲碰面。每次他出門看見方哲那輛銀色的Z4之後就會悄悄地縮回去。

    這樣白言很煩,因為要躲著方哲,所以經常要囤很多糧,可是他也不想一直吃速凍食品。方哲也很煩,他知道白言躲著他。

    可是現在他和方哲還是坐在燒烤店裡。

    方哲不比上次拘謹,一直在點菜,和老闆聊天。

    白言失策了。因為今天樓下停著的是一輛騷紅色的法拉利。

    今天下班的時候,方哲問丁念借的。方哲好說歹說丁念才答應借給他,還外帶給了丁念半個月的假期。

    白言心裡的小火苗一直燒著。

    方哲注意到白言的不悅,卻不提。

    只是勸白言多吃點,說這個好吃,那個好吃。白言心裡的火苗一下子就變成了火焰。

    他黑著臉拿起筷子,漫不經心的夾菜,隨便吃了幾口,順便弄得碗筷乒乓作響。

    方哲卻一直很開心的樣子。

    吃完飯,白言還是快步走回公寓,方哲一直並肩和他一起走。白言頭也沒回的走進電梯。方哲在後面大聲說:「再見。」等到看不見白言之後,方哲才走。

    經過兩次偶遇之後,白言一直心有餘悸。

    不過方哲已經很久沒有出現過。他也就漸漸放鬆警惕。他慢慢朝燒烤店走,一邊想問什麼方哲不來了,想想又自己的想法嚇住了,甩甩頭,卻還是皺著眉,他甚至想,方哲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握緊電話,隨即又放開,哼了一聲,心想,關我什麼事。

    白言猜的確實沒錯,方哲是很忙,忙得擠不出時間去堵白言。

    方哲開了很多天的會,由於近幾年的互聯網企業的興起,很多人轉向電子商務發展,而他們也收穫了大量的顧客,這是一個必然的趨勢。

    大家開始習慣線上消費的模式,並且線上和線下相比不僅價格便宜,在質量上這些興起的互聯網企業也與很多家居用品品牌不相上下。

    楚京是國內家居用品銷售的翹楚,但這幾年的表現遠遠不如預期,品牌號召力也在下降。如今網購帶給楚京的衝擊不只是銷售,還有盜版。

    方哲的辦公室一片狼藉,雜亂得甚至讓你覺得沒有地方落腳。他爬在辦公桌上睡著了。他很少這樣,即使是在前幾年楚京境遇更糟的時候,方哲也不會在辦公室睡著,在這間辦公室里,他希望讓自己非常清醒,能夠做出準確的判斷。

    丁念扯著領帶腳步虛浮的推開方哲辦公室的門,「行了吧,有什麼事等休息好再說嘛,我都快虛脫了我,喂,你睡著啦?」丁念趴著門框努力睜著眼睛。

    方哲在丁念推門的時候就醒了,他睡得很淺。

    他抬頭看丁念滑稽的樣子,說:「等各方面的數據出來了再說吧,再等等。」

    丁念的臉瞬間就黑了,眯眼盯了方哲一會兒,沒說話,轉身出去了。

    走回自己辦公室門口的時候,丁念覺得自己餓了,準備叫秘書叫幾份外賣,轉念一想,笑眯眯的摸出手機,撥通電話,過一會兒,聽到他說:「喂,白言啊,」…

    白言接到丁念電話的時候,還在悠哉地吃早餐,丁念叫他送份早餐過去,白言想拒絕,因為,楚京是方哲的公司,讓白言本能反感靠近。

    但是丁念在電話那頭可憐巴巴的語氣讓人聽著覺得像是正要奔赴刑場。

    在丁念多次懇求後,白言同意了。

    他食不知味的吃完剩下的早點,又打包了一份,已經走出去很遠,在路口等計程車,還有很多人在等車,白言只是獃獃的站在那兒。

    前面有很多人走了,等在他後面的人也越過他打到車之後,他又步履匆匆的返回早餐店,在門口說了一聲:「老闆,再打包一份包子和豆漿。」

    就當是還你的,白言想。

    這麼一來二去折騰的時間有些長,等白言上車的時候,是上班時間了,交通的擁堵的高峰來臨,車流緩慢的移動。

    雖然隔得還有些遠,但白言在立交橋上已經可以看到楚京的大樓,他的心情有點苦,又有點空。

    師傅在前面問:「小夥子在楚京上班啊,這樣子堵下去,怕是要害你遲到了。」

    白言搖搖頭,「朋友在那裡上班,去看看。」

    師傅點點頭,接著說:「聽說楚京現在效益沒以前好了,看報紙上說還要裁員呢。」

    白言沉默了一會兒,輕笑著說:「怎麼會,我朋友都沒說裁員的事兒呢,楚京是老牌子,挺得住的。」

    師傅還是點點頭,加速駛過一個街區。

    終於到了楚京大廈的門口,白言抬頭看這幢高聳的樓,明晃晃的玻璃讓他睜不開眼睛。

    白言坐電梯上去的時候,方哲正面無表情的坐在丁念的辦公室里,丁念笑嘻嘻的坐在他旁邊。

    整個辦公室保持著詭異的安靜,燈光昏暗,只有他們面前的平板不停的傳來喘息和驚叫的聲音,畫面中兩個精壯的身體交疊在一起。

    方哲起身刷的一下拉開窗簾,強光讓丁念閉上眼,哎喲了一聲。

    方哲準備走出去,丁念急忙站起來,「誒,誒,別走啊,有點幽默感好不好,這個很提神啊,喂。」

    方哲開門的時候,發現了站在門外正準備敲門的白言,方哲很驚喜,鎮定下來後問:「你來?…」

    還沒說完,就聽到丁念在裡頭喊,「白言是來給我送早餐的!」

    方哲低頭看見白言手裡拎著的早餐,有兩份,有些高興,抬頭看白言,白言一副不關我的事的樣子望向別處。

    方哲看著白言的側臉,沒有注意自己的溫柔。

    丁念抵著門框,抱臂說:「進來啊,你們兩個門神。」

    白言本想送完早餐就走,丁念非要白言在這裡玩,說等會兒就下班了,這些年大家一直奔走忙碌,一直沒機會一起坐坐吃個飯什麼的,今天正好。

    丁念拉著白言在剛剛方哲坐的位置上坐下,打開早餐盒,自顧自吃起來,方哲突然覺得自己餓了,拿著筷子望了白言一眼,白言撇開頭,方哲笑開了,夾了一個包子吃。

    吃著,丁念用手捅了一下方哲,「我們什麼時候下班啊,還請白言吃放呢。」

    邊說邊斜眼看白言,白言忙說:「不用,我回家了。」

    方哲沒接話,看了看手錶,才十點過,轉頭對丁念說:「弄到中午吧,反正計劃差不多都趕出來了。」

    丁念一下被包子噎住,吞咽了半天,沒好氣的說「都已經弄好了,你還讓我們在這兒呆著,老闆,我們這都已經加班多少天了!」

    方哲又拿了一個包子,「保持工作的幹勁兒,反正都加班這麼多天了,不差這一天。我先回去收拾東西。」

    邊說邊走出丁念的辦公室。

    其實方哲和丁念的辦公室隔得並不遠,隔著四五米的距離,可是現在方哲卻覺得很漫長,他在走廊里慢慢的走,用手整理著領帶,白言總是這樣突然出現,讓他無法思考。

    從前是,現在也是。可他身上深色的西裝和腳下光亮的皮鞋時刻都在提醒他,過去,已經蕩然無存。

    方哲走後丁念吃完了所有的包子和兩杯豆漿,整理桌子上的東西,白言在旁邊看著。

    「唉,如果你不來,我就出不了這個辦公室了。」

    白言翻了個白眼兒,說:「不會有下次了。」

    丁念笑了兩聲,拍拍白言的肩膀,笑容燦爛:「我這不是找機會讓你和方哲敘敘舊嘛,嘿嘿。」

    白言沒吭聲,低著頭玩手機。

    「唉,白言…這些年,大家都不好過…」丁念頓了頓,接著說:「該翻篇的,就讓他過去吧。你和方哲,誰能抱著回憶過活。」

    說罷,指指煙盒,示意白言拿給他。

    白言遞給他,說:「該過去的,會過去。但過去的,也不會重新開始。」

    丁念嘆了口氣,接過煙盒,和白言一同走出辦公室。

    準備出門時丁念接了一個電話,叫方哲和白言先走,自己慌慌張張的奪門而去。

    方哲說:「找什麼地方坐會兒吧。」

    白言沒說話,跟方哲上了車。

    一路上白言都望著窗外,這座城市變了許多,更加繁華和斑斕。

    方哲趁紅燈轉頭看看白言,只見他的臉都快貼到車窗上,只留一個後腦勺。兩人各懷心事,一路無語。

    直到方哲把車開到涼西街的路口停穩。

    這是一條很長的步行街,兩邊種滿銀杏樹,秋天風吹時最美,青石板被來往的人踩踏得很光滑。無論哪一天,什麼季節,長街上都人潮湧動。

    方哲和白言讀大學的時候經常來這裡,尤其在夏天,在長街的甜品店點一杯茶飲,拿幾本書,就可以耗上一下午。

    他們最喜歡二樓靠窗的位置,陽光充裕,又不刺眼,窗檯還放著一小盆薄荷,稍微往前靠,就可以看到街上熙熙攘攘的人流。

    那個時候方哲最喜歡在白言看書的時候逗他,撩撩他的頭髮,摸摸他的臉,或者湊上前去親一口。白言往往被羞得臉紅,用腳去踹他。

    想想,還真有點歲月靜好的意思。是啊,多麼美好的往事,卻已遙遠得不知所蹤。若不是再見面,都要以為是上輩子了。

    方哲還是選了那個靠窗的位置,白言僵硬的跟在他身後,只知道往前走,方哲轉身想招呼白言坐下時,一轉身白言差點撞上了他。

    方哲用手扶住白言,關切地問:「沒事吧?」

    這次白言沒有立即掙脫,他抬頭看了方哲一眼,只是很短的幾秒,卻讓人覺得望了很久。

    沒有人開口,一個西裝革履的男人,一個T恤短褲的男孩,坐在小圓桌前,等待他們的咖啡。

    周圍的一切嘈雜都沒能滲透他們的沉默。

    方哲抬眼看對面的白言,白言的側臉淹沒在陽光里,隨他的目光去可以看到長街上來去的人群,方哲覺得白言很難過,這隻是一種熟悉的感覺,雖然多年沒有感受過,但是因為拚命懷念,所以記得。

    方哲是高興的,高興白言會觸景生情,方哲自私的希望哪怕白言是疼痛的,也會因為過去的時光變得柔軟。

    這些年,你到過哪裡?與誰相識?快樂嗎?還是和我一樣,夜夜難眠?白言……你還好嗎?我……很想你。

    方哲覺得心裡一陣抽痛,他想伸手摸摸白言的頭。

    白言卻突然轉頭,他看著方哲伸過來的手,說「你要的,是這種感覺嗎?」

    方哲沒有明白,問:「什麼?」

    白言指著長街,「你覺得,這些長街上熙熙攘攘的,是三年前的人嗎?」

    方哲的手垂下來,向前傾的身體重新回到沙發,默默無語。也許是,也許不是。他想告訴白言他要過去,也要現在,卻只是哽在喉嚨里發不出聲。

    白言低頭看著座椅,用手輕輕摸扶手上的花紋,「這家店,倒是沒變,沙發都沒有彈性了,一坐下就陷進去。」白言頓了頓,繼續說:「你現在找我,如果是想彌補我什麼,不必。如果是想彌補你自己,我不奉陪。」

    方哲皺眉撇開頭,直勾勾地看著吧台。他因為白言的話生氣,氣白言?不是。那就是氣自己。

    「小言,我們今天不說這些。一起好好吃個飯。」

    「恐怕以後我不想再和你見面了。」白言第一次追隨方哲的目光,接著方哲的話說,方哲被白言的話狠狠擊中,還沒來得及疼痛,就已經失血過多了。

    方哲也無數次想過和白言的相見。他想過白言會恨他,很恨他,只是,他心裡那個三年前乖巧聽話的白言,不會說出這樣傷人的話。

    「方總,今天有幸參觀您公司的大廈,看來是挺過去了,還恢復得很好。恭喜,我就多不打擾了。」白言喝了一口桌上的咖啡,接著說:「今天這杯咖啡我請。」

    方哲怔怔的看著白言,突然發現自己和白言之間隔著的鴻溝。

    他們失去了彼此三年,但相隔的距離,卻彷彿死別那樣遠。他是太自信了,自信的以為一切都會按他所想順理成章的進行,他是那樣迫切的希望白言回到他身邊,卻忘了曾經白言有多痛苦,現在就會有多麼抗拒。

    白言站起來,往外走。

    方哲沒有攔,他坐在沙發上,閉著眼,呼吸有些急促,用耳朵仔細聽白言愈遠的腳步。他希望自己有勇氣站起來追回白言。如果是三年前,他會毫不猶豫。

    因為知道彼此深愛。

    而現在,似乎久久掙扎的只有他自己。如同困獸一般。

    白言走出甜品店,長吁一口,心跳飛快,腳步虛浮,他在長街上跑起來,拐到去華大的一條小巷子里,靠著牆,大口的呼吸,輕輕的笑,笑出聲,彎著腰,笑得眼睛裡流出淚來。

    呼,腦海里都是方哲的樣子,他的眼神,他的動作,他的笑容。

    方哲啊方哲,原來你也是會痛的,不管你是為誰痛,我都要讓你知道,我們是平等的,誰也不能傷害誰。

    白言以為他的心裡會瀰漫著報復的快感,可現在,他心裡只有苦澀和酸楚。「白言,你又為他心疼了。」白言自言自語說,「希望是最後一次。」

    方哲一直坐在甜品店,服務生已經是第四次走過來問他是否需要續杯,方哲搖搖頭,伸手去拿對面白言喝過的咖啡杯,慢慢將咖啡喝完,很輕的撫摸杯沿。

    在丁念打了第N個電話之後,方哲終於接起來。

    「你們兩個去哪裡了,一直不接電話,和好啦?」丁念戲謔道。

    方哲自顧自的搖搖頭:「陪我去喝酒吧。」

    丁念在電話那邊愣了,說:「老地方,你請客。」便掛了電話。

    丁念到的時候,方哲已經喝了很多了,坐著發獃。

    丁念走過去要了一杯百利甜,拍拍方哲的肩膀,拉開椅子坐下,「呵,好久沒見你買醉了啊,怎麼,被甩啦?」

    方哲抽著煙,沒有回答。

    丁念自顧自喝了一口:「早知如此,何必當初呢」

    方哲給自己倒了一杯酒,皺眉一口飲下,拿起衣服,說:「當初再怎麼當初,我都回不去了。」說完站起來徑直往外走,腳步輕飄飄的。

    「喂,喂。你去哪兒啊,我這還沒喝兩口呢。」丁念邊在後面追,邊抱怨。

    丁念看著方哲的背影,嘆了口氣,明明知道當初有多決絕,現在就有多傷痛。可是即便知道,命運也絲毫沒有眷顧他們,有些話,註定要說,有些決定,註定會做。

    明明是夏天,今晚的風卻很大,星星很亮,車流和燈光一樣轉來轉去。

    方哲和丁念站在斑馬線旁等綠燈,對面的街道人流不息。方哲看著他們,心想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有一個黑洞,裝著和某個人的過去,那個人本該是和自己共度一生的人,可是他們走岔了,不知道還能不能再找回來。有人選擇繼續等,有人轉身尋找下一個。

    「如果你認定了,就去追回來,不會有下一個了。」丁念拖著半醉的方哲過馬路,低聲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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