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三娘走到佚塵跟前，細細打量了佚塵一番，忙說：「你可算來了，月前你就寫信與我，說是昨日到，我等到夜深，都不見你來，正著急呢。一路都還好麼？」

佚塵連連點點頭，「都好，都好。路上有事兒，就耽擱了一天。」

熙三娘點頭，叫夥計帶劉叔去了馬房，領著佚塵他們往裡走。

她走在前頭領佚塵他們上樓，樓上很暗，只有迴廊上點著雕花的琉璃燈籠，火光忽暗忽明。

二樓的廂房都閉著門，時不時傳來青年男女的調笑聲。

佚塵有些不自在。

熙三娘像是注意到佚塵的尷尬，就隨口問：「這次來，住多久？」

「大約是長住了。」佚塵輕聲回話。

「你身後那位是？」熙三娘接著問，往後張望了一眼，寧淮清正四處張望，走在迴廊邊上，看樓下的舞娘跳舞。

「是我的朋友，他來這裡遊玩，勞煩三娘照顧。」佚塵說著，也往後瞧了一眼。

「這是自然。」熙三娘笑了笑，在迴廊盡頭停下，打開房間的門，又道：「慣例，給你留了兩間房。」

佚塵道謝，陸恩推開門，將行李帶進房裡。

「我晚些再過來看你，今日有貴客。」熙三娘邊說，邊將房間門合上。

佚塵點頭，道：「你忙吧。」

寧淮清正拿著桌上的茶具觀賞，等熙三娘出去，才問：「你與尹子胥到京城，都住這裡？」

「怎麼，吃醋啊？」佚塵好笑，調侃道。

寧淮清對佚塵翻了個白眼，沒有回答。

晌午剛過，殿試正好結束。

堯景懿最後一個走出大殿。

他本以為會見到佚塵，就這幾人，翻來覆去看了許久，也找不到那雙杏眼。

君影已在殿外侯了許久。

「爺，赫連公子來了急信。說上次送去的賬冊有眉目了，要您親自去。」君影跟在堯景懿身後，覺得堯景懿神色有些獃滯。

「他能有什麼急事，不過是變著花樣要我去見他罷了，叫梧桐去見他吧。你和我去去秋閣。」堯景懿拂了拂袖子。

秋風來得厲害，宮裡鋪滿落葉，踩在腳下沙沙作響。

剛走下台階，楚卓正提著食盒上來。

「王爺。」楚卓放下食盒，正想行禮。

堯景懿伸手扶住他，「翁父不必拘禮。你去見父皇？」

「是，皇上這幾日總失眠，御膳房熬了些百合粥，給皇上送來。」楚卓低下頭，拍了拍手上的食盒。

堯景懿點點頭，正想走。

「王爺，再過幾日，菊花就開得好了，皇上素愛賞菊，奴才想著，賞花嘛，有人陪著才好。」楚卓微抬頭，朝堯景懿望了一眼。

「多謝翁父美意。不過，我素不愛花草。」堯景懿蹙眉，不想多言。

楚卓嘆了口氣，灰白的眉毛皺在一起，神色不安。

「王爺不可與陛下慪氣呀。父子間哪來的隔夜仇。」楚卓眯著眼，風有些大，吹得他鼻頭髮紅。

「翁父說得是。天涼，我便早些回府添衣裳了。」堯景懿轉頭，看著楚卓灰白消瘦的臉龐，眼睛還很明亮，眼角的皺紋堆在一起，顴骨高突，嘴唇幹裂，微微滲出血來。

楚卓也不再多說什麼，點頭道：「王爺慢走。」

堯景懿沒再回話，快步走下石階。

出了宮門，他直徑往去秋閣去了。

長街上人多，酒樓生意都不錯，食客絡繹不絕。

熙三娘早早就到去秋閣門外候著了，足等了一兩個時辰，才見堯景懿來。

佚塵和寧淮清收拾好了，正出房間，想著去酒樓吃飯。

他正調侃寧淮清道：「尹子胥素會討人喜歡，這裡的姑娘個個都喜歡他得不得了，你若還不抓緊，他可就跑了。」

寧淮清眼睛望向腳下的台階，並不理會佚塵。

熙三娘正領著堯景懿上樓。

堯景懿一抬眼，就見著正下樓的佚塵，他似乎手舞足蹈，笑得開懷。

樓道昏暗，他還是看清了佚塵那雙明媚的眼睛。

快相碰時，寧淮清還沒來得及說一句借過，佚塵抬起的胳膊就差點兒撞上堯景懿的胸膛。

「原來佚公子是醉倒溫柔鄉，誤了殿試麼？」

「抱歉。」

兩人幾乎同時開口。

佚塵抬起頭，一陣驚愕。

堯景懿調笑的模樣引入眼簾。

「二位認識？」熙三娘也有些驚訝，美目圓睜。

「何止認識，我還與佚公子一同逛過燈會呢。」堯景懿挑眉。

佚塵望了一眼熙三娘，撇開臉，沒有答話。

「呃，榮公子還是先隨我上樓吧。」熙三娘嘴角扯出略尷尬的笑意。

堯景懿點點頭，笑道：「我也去貪歡一回，呆會兒再和佚公子敘敘舊。」

佚塵側身，熙三娘帶著堯景懿上了樓。

等堯景懿走遠了，寧淮清才問：「那人是誰？」

佚塵走在前頭，沒有回話。

堯景懿來這裡，絕不是為美色。他的目的，或許和自已一樣。

「佚塵？」寧淮清跟上他。

「他是皇親。我在李延那裡見過他，李延稱他王爺。」佚塵踏出去秋閣，眉頭緊鎖，一時停下腳步。

「去秋閣怎會和宮裡的人有幹系？」寧淮清蹙眉，拉住佚塵，往集市方向去。

「問題在於，她知不知道。」佚塵任寧淮清拉著，目光沒有焦點。

他們隨意進了一家酒樓，在大堂坐定，點了幾個小菜。

「你預備如何？」寧淮清夾了土豆，倒了杯酒，望了一眼佚塵。

「且看她怎麼與我說吧。」佚塵喝了一口寧淮清倒的酒，差點吐出來，「這酒與你調的，簡直差遠了，跟餿了似的。」

寧淮清笑了一聲，也喝了一口。

堯景懿與熙三娘對坐，君影在堯景懿後方，圓桌上放著新沏的烏龍，還冒著熱氣。

堯景懿瞧著熙三娘身後的青瓷落地花瓶，這屋裡的裝飾都以紫色為主，妖嬈艷麗。那青瓷的素色花瓶，倒顯得突兀。

「王爺意下如何？」熙三娘喝了一口茶，盈盈一笑。

「哦，三娘薦的人，我自然是信得過的。不過，這事可比不得其他，經不起差錯。」堯景懿收回視線。

「自然錯不了。我這就去替王爺安排。」熙三娘放下茶杯，正想起身。

「好，那我在你這裡坐坐。」堯景懿拍了拍手中的摺扇。

熙三娘點點頭，往屋外去。

「爺？我們還不回去？」君影在堯景懿身後問。

「回去做什麼，你不喜歡美人兒麼？」堯景懿起身推開房間的門，站在走廊上。

一樓大堂的舞台又換了一支舞。

「赫連公子若又鬧到王府來，又要惹人笑話了，再傳到宮裡…」君影蹙眉，很是不悅。

「他不怕笑話，我怕什麼。由他去。」堯景懿說著，到二樓看台坐下，遠處的幾位姑娘正望著他們，握著團扇遮住臉，竊竊私語。

堯景懿選的位置正好能瞧見去秋閣的大門，他時而張望，不過始終未見那個瘦弱的身影。

相遇一次，或許是巧合。

第二次，第三次呢？

去秋閣，可不是書生來的地方。

方才樓梯上熙三娘的樣子，似乎也與他相識已久。

不過這些，與自己毫無關聯。

好奇而已。

堯景懿正尋思，又忽然想起佚塵那雙明亮的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