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會發生這樣的事…」熙三娘垂下頭，伸手牢牢抓著尹子胥的手臂。

「他來找你，為的是什麼事。」尹子胥放開熙三娘，推開她的手臂，轉身望著大堂。

熙三娘思索片刻，才開口：「他有些東西需運入京城，托我找合適的人。」

「他是怎麼找到去秋閣的。」尹子胥扶著憑欄，朝屋內瞥了一眼。

「是從前的一個客人帶他過來。」熙三娘走到尹子胥身邊，望著他的側臉，臉上儘是悔意。

熙三娘剛說完，陸恩正從隔壁房間出來，見著尹子胥，便想走過來打個招呼。

「陸恩，」尹子胥卻先開了口，「你幫我到覃東陽府上送個口信兒，說我請他到湘君樓敘敘舊，黃昏日落前，務必要來。」

陸恩想也沒想，立馬答應下來，即刻去了。

「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尹子胥拂袖轉身，望著熙三娘懊悔的臉，她飛揚的眼角都低垂下來，略蒼白的臉色本該更惹人憐愛。

「沒有，我知道的，都告訴你了。」熙三娘搖搖頭。

「你可為他找好下家？」尹子胥撇開眼睛。

「仁顧票號。他用了化名，榮遠。」熙三娘忙說。

尹子胥沒再接話，轉身想走進房間，熙三娘伸手拉住他的手臂。

「我並非有意瞞你，他確實是為私事來。」熙三娘的語氣還很平和清亮，帶著細微的哭腔。

「沒有下次。」尹子胥語氣聽不出喜怒，他抽回手，沒有回頭。

進了房間，寧淮清還在喝茶，歪頭望著尹子胥問：「出什麼事了？」

「沒什麼大事。我現在要出去，向遙帶著人正從越嶺過來，大約明日就會到。在他們來之前，你什麼地方都不要去。」尹子胥伸了伸手，快要握住寧淮清的手時，又慢慢收回。

「我以為只你一人來了。」寧淮清放下茶，有些驚訝。

「我是快馬加鞭，比他們先到。」尹子胥起身，往屋外走了。

陸恩縮著脖子在覃府後門等了好一陣，才等來覃府下人回話，說覃東陽即刻便與他同去湘君樓。

陸恩連連點頭，只是一日未見佚塵，他胸中心懸，始終不安穩。

尹子胥到湘君樓匆匆挑了一間房，等著覃東陽來。

雖然閉著門，屋外的人聲鼎沸還是聲聲入耳。

京城，似乎沒有不熱鬧的地方。

人人都想趁這座空中樓閣還搖搖欲墜時分一杯羹。

等它還未墜落，腐敗。

只要它還有一絲生氣，就總會有人寄生。

陸恩領著覃東陽走進湘君樓，對小二道：「這位是尹公子的客人。」

小二點頭會意，領著他們往裡走。

覃東陽還沒來得及換下朝服，只披了黑色的織金外袍，走動時還依稀能看見裡面的緋色朝服，他白凈的手握著衣角，微微弓背，瘦弱如紙片人兒一般。他吸了吸鼻子，跟在陸恩身後。

到了房間門口，陸恩就守在門外，他推門進去，尹子胥正站在窗前，神色凝重。

「你來了。」尹子胥聽見推門聲，回頭見著覃東陽。

尹子胥最開始還有些認不出，覃東陽瘦得太厲害，雙眼無神，臉頰都有些凹陷，只有挺拔的鼻樑還能辨認，唇色也淡得幾乎不見。

「陸恩說你著急見我，便儘快趕來了。」覃東陽似乎還有些疲倦，在椅子上坐下，又說：「這是怎麼了，你的神色不好。」

「我就不繞彎子了，跟你打聽個人。」尹子胥也走到桌前。

「你說便是。」覃東陽點點頭。

「瀾親王。」尹子胥的手在檀木桌上扣了扣。

「瀾親王？」覃東陽驚訝片刻，用手摸著下巴，想了想，「我對他並無太多印象啊，一年中也只有大朝會時才得見他幾面。他是聖上第四子，年幼時母妃薨逝，是皇後撫養成人，也重得聖上垂愛，十歲便冊封為親王，只是在聖上諸子中也算不上出眾，沒有封地，不任要職，也就當養著個閑人吧。」

「我看，他倒是沒閑著。」尹子胥冷哼一聲。

「你突然問他做什麼？」覃東陽隨手拿了桌上的蜜餞解饞。

「他在朝中可有什麼動靜？」尹子胥揉了揉太陽穴。

「朝中一向太平啊，輪不上他什麼事。」覃東陽皺著眉。

「高隸傑，這人你知道麼？」尹子胥又問。

「他的大名我豈能不知？太子殿下的走狗一條。」覃東陽回話，「嘖，你這都問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我都鬧不明白了。」

「聽你的意思，瀾王在朝中勢力倒是單薄得很。」尹子胥的眉頭略舒展。

「何止單薄，是根本沒有。」覃東陽邊嚼著梅子邊說。

「難怪他要找熙三娘。」尹子胥心緒已平復許多，端起酒壺為自己斟了一杯。

「你說什麼？」覃東陽沒聽得仔細。

「沒什麼，你找人替我看著高隸傑，佚塵在他那裡。等向遙到了，我即刻去找他。你將消息全送到去秋閣。」尹子胥拍拍覃東陽的肩膀，起身想走。

「嘿，我怎麼覺得你們突然瞞著我挺多事兒啊。你還沒跟我講清楚呢。」覃東陽瞪大略凹陷青白的眼睛。

「改日空閑，再與你細說，順道賀你晉陞之喜。」尹子胥開了門，沖覃東陽擺擺手。

尹子胥腳底生風似的，陸恩在他身後追得喘氣。

佚塵覺得口渴，嘴唇幹裂，頭頂的強光讓他感到眼睛一陣刺痛，拚命睜眼，眼皮卻如同千斤重似的。

他頭痛欲裂，滴水聲不絕於耳，有人一直在他跟前走動，帶起細微的風，浮在他的臉旁。

「長得倒是眉清目秀啊。難怪瀾親王這樣喜歡。」高隸傑站在佚塵跟前，眯著眼，費力的彎下腰。

旁邊的侍從笑得諂媚，「這次您可立了大功。」

高隸傑也笑開了，從袖中拿出一封信，交到侍從手上，「將這封信送到瀾王府。」

堯景懿正在花園裡閑逛，雖然花都開敗了，黃葉飄零，不過肅殺之景，也別有一番滋味。

「爺，高隸傑送了信來。」君影走進花園，手中握著信，垂手而立。

「送到去秋閣。以後若還有信，不必來回話，都送去就是了。」堯景懿走到亭中坐下，瞥了一眼君影手中的信。

將旁人捲入這些爭鬥，向來是堯景懿不喜歡的。

但佚塵雖無辜，卻成全了堯景懿兩件事。

一來，讓其他勢力知道，自己沒什麼可羈絆的人。二來，也讓好男色的輿論消停。

他突然有點懷念初遇佚塵的情景，倒還是有幾面之緣的人，那雙明媚的眼睛忽的出現在他眼前。

不想也罷，自尋煩惱。堯景懿走出亭子，回了書房。

尹子胥剛回去秋閣，熙三娘就匆匆送來了第二封信。尹子胥讀了信，抬頭對熙三娘道：「請瀾親王明日來去秋閣，就說，他讓你運的東西出了點紕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