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亮，佚塵因為有些緊張，壓根兒沒怎麼睡，早早就到大堂坐著，吃著早點，喝著一杯已淡而無味的茶。

「嘿，客官，您起這麼早。」小二擦著桌子，與佚塵嘮嗑。

佚塵儘力笑了笑，「小哥，你們在這兒開店多久了。」

「有十幾年了吧，我是七八年前來這兒的，那時這店就已經在了。」小二歪頭想了想，答道。

佚塵點點頭，轉頭看了看，長街上已人來人往，就說：「這兒的生意應該好做吧。」

「嘿嘿，那是。這頭靠著湯山，日日都是來尋寶的，這一年中啊，幸許只有過年這幾日空閑。」小二回話，收走了空盤子。

佚塵抬頭看了看，他們所住的這件客棧還算幹凈整潔，面積不是很大，裝飾也很普通，但客人一直絡繹不絕。且菜品也不是很多，卻坐地起價，一籠包子就幾十文錢。

若是在這裡有一間鋪子，倒是不錯。

正想著，堯景懿正從樓上下來，見佚塵仰著頭，像是發獃，又像是琢磨著什麼。

「佚公子已經準備好了？」堯景懿也在桌前坐下。

佚塵還沒回話，連長輝和向遙就已經下來。佚塵沖他們招招手，連長輝也微笑著點點頭，大步走到這邊來。

「佚先生，看樣子你們還得等會兒才能上山，我帶著兄弟們，有要事在身，就先行一步了。」連長輝邊說，邊朝佚塵拱手道別。

佚塵連連點頭，也沒挽留。

等大夥兒都到齊了，堯景懿便站起身，望了一眼邊上的佚塵，道：「佚先生，人齊了，我們走吧。」

佚塵聽得一彆扭，轉頭看堯景懿一眼，道：「常輝是我的學生。」

堯景懿揚了揚眉，玩著手裡的玉墜子，走到前頭去了。

剛到山腳時，還有幾步石台階，再往裡走，就只剩下時而幹燥時而泥濘的小路。

能有這些小路已在這深山中不易，約莫都是先行者踩出來的，周圍全是及人膝蓋的雜草，枯黃幹燥，高大粗壯的樹木卻還很繁茂，

「這兒有許多賣湯山地圖的，大約都是假的。只是聽說湯山最深處，才能見那種使人長生不老的玉石，遍地都是金銀。」堯景懿邊走，邊查看手上的幾幅地圖，對佚塵說。

「這山看上去也不大，或許走不了多遠吧。」佚塵接過堯景懿遞過來的地圖說道。

那地圖上還浮誇的畫著幾錠銀子，珠寶。

「爺，都說山谷在南邊，我們就先往南邊走吧。」君影回過頭，手上也拿著幾幅地圖。

堯景懿點點頭。

頭頂忽然傳來幾聲尖厲的叫聲，大約十幾隻赤褐色金雕正從他們頭頂上空飛過，身形之大，幾乎遮住了這片天空。

佚塵看得往後退了幾步，咽了口唾沫。

堯景懿倒是見怪不怪的樣子，拉了一把快摔倒的佚塵，「看路啊，佚先生。」

佚塵低頭白了一眼，輕輕掙開堯景懿的手。

他們又走了許久，一路也還算平靜，沒遇到其他山上的人，也沒遇到什麼神怪。佚塵也就放鬆下來。

約莫正午時，也不見太陽，腳下的小路也分成了許多岔路，草木更為茂盛，只能看見一片茫茫的綠色，許多昆蟲在期間爬行。

虎嘯猿啼在這峻嶺中也聽得更下清晰。

風總是又急又冽，呼嘯在叢林見，讓人手腳冰涼。

似乎還有鑿石的聲響穿行在各處，像是有人舉著錐子，一聲一聲鑿在石上，直至那石頭穿透。

這些聲響總是忽近忽遠，有時覺得就在身後，一轉頭，卻又什麼都沒有。

而嘯聲和人的慘叫聲越來越近。

君影和向遙側耳還未聽清，腳下的小石子微微震動起來，跳上他們的鞋面。

山林中息在樹上的鳥兒都一躍而去，朝遠方飛去，那嘯聲已經震耳欲聾，似有穿雲裂石之勢，合著撕裂的慘叫，正一步一步朝他們逼近。

幾頭體量碩大的棕熊朝他們迅速衝過來，它們膘肥的身軀在叢林見飛快的穿梭，有些嘴裡還叼著撕裂開的人的手臂，隨著奔跑的動作甩出唾液。

連常輝跑在最前面，手上拿著大斧，身上沾滿血跡，他大聲朝向遙喊：「快跑！」

棕熊已經朝他們撲過來，堯景懿一把拉住旁邊的佚塵，繼續往南邊跑。

向遙和君影正想跟過去，被突然出現的棕熊擋住了去路，梧桐護著在身後瑟瑟發抖的陸恩，被另一頭棕熊逼在東面。

等他轉頭想找堯景懿時，已經只能聽見棕熊的咆哮。

堯景懿拖著佚塵迅速奔走，佚塵體力不支，已近昏厥。他正想回頭跟佚塵說兩句話，卻一腳踩空，兩人隨著高高堆起的枯葉一同在斜坡上滑行而下。

他們跌落在一處淺灘上，堯景懿的小腿不小心撞上一塊大石，有些吃疼，他蹙眉仰面躺在淺灘上，輕輕抽氣。

堯景懿轉頭看見躺在不遠處的佚塵，他似乎沒什麼大礙，也沒有傷口，只是陷入昏厥。

堯景懿伸了伸手，夠到佚塵的指尖，用力搖了搖，「佚公子？佚塵？這麼沒用？」

他掙扎著坐起來，轉頭看了看讓他們滾下來的斜坡，是有些抖，不遠處已白骨累累，看來有不少人曾到過這裡。

河流沒有結冰，河水清澈，還有黑色的錦鯉在期間遊動，淺灘上儘是白石。

堯景懿撐著地，慢慢移動到河流邊，用手捧了些水，灑在佚塵臉上，又拍拍佚塵的臉。

佚塵皺眉，一激靈，微微睜開眼睛。

「醒了？」堯景懿笑了笑，甩了甩手。

佚塵看著堯景懿近在咫尺的臉，忙坐起來，轉頭四下看了看，問：「我們和他們走散了？」

堯景懿點點頭，抬頭看了看天色，烏雲密布，就說：「先找個地方休息吧，再看看怎麼出去。」

說罷，就想站起來，還有些搖晃，佚塵也慢慢從石灘上站起來，稍微舒展了一下身體，覺得渾身酸痛。

前面的堯景懿似乎受傷了，走路一瘸一拐，佚塵瞥了幾眼，走快了幾步，上前，將堯景懿的手臂搭在自己肩上。

堯景懿抬了抬眉，道：「多謝。」

佚塵搖搖頭，只是眼睛掃到那一堆堆白骨時，咽了口唾沫。

堯景懿看得一笑，「原來你不是不信，是害怕。」

佚塵轉頭不再看那些屍骨，扶著堯景懿往山壁那邊走，等扶堯景懿坐下，才說道：「只是有些不適應罷了。」

堯景懿挑了挑眉，道：「我以為你我這樣的人，不會有弱點。」

佚塵也在一旁坐下，微撅了撅嘴，「這也不算弱點吧。王爺，沒有弱點嗎。」

堯景懿想也沒想，就回答：「沒有。」

「可能，只是你還沒有發現罷。」佚塵聳了聳肩。

時隔多年後，堯景懿常常想起這個夜晚。

也許是老天爺為了懲罰他輕率的否認吧。

才會讓佚塵的話，一語成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