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途跋涉半月，堯景懿一行終於到湯山腳下。

湯山腳下是一條長街，略有些坡度。

開了許多客棧和酒館。

堯景懿他們到時，正是黃昏。

火紅的殘陽在湯山後緩緩下沉。

那樣鮮紅嗜血的顏色，像是一種吸引。

吸引著夜幕，吸引屬於它的人。

君影忍不住多望了幾眼斜陽，轉身輕輕掀起簾子道：「爺，咱到了。」

堯景懿盤腿坐在馬車上，緩緩睜開眼，轉頭望了一眼窗外，點了點頭。

佚塵還睡著，臉色都有些發青，連續半月的顛簸，對他來說，算是不小的折磨了。

堯景懿輕輕靠近他，想伸手拍醒他。

他們的呼吸交融在一起。

堯景懿仔細看了看佚塵的臉，只覺得滿滿的孩子氣。

他們都突然出現在彼此的生活里。

倘若局勢好一些呢。

倘若。

堯景懿抬了抬眉，否定了這種假設。

他轉身掀起簾子，下了車，對一旁的陸恩說：「你家公子還睡著，我看他太疲倦，就沒叫醒他。先找到了客棧，再叫他下來吧。」

陸恩牽著馬，連連點頭。

他們便繼續往長街里走。

湯山在他們眼前越來越近，其實也算不上巍峨。比起那些小山頭，又要高聳些。

這是一座孤山，周圍全是平原。

一陣勁風吹過，山上的高樹被吹動，沙沙作響。

許多人吆喝著從堯景懿他們身邊走過，有的準備進山，有的剛從山裡出來，與同行的人調笑。

佚塵甩了甩頭，醒過來。馬車裡沒有點燈，有些暗。

他看了看周圍，堯景懿沒有在馬車裡，便掀起簾子，看到陸恩拉著馬車，其他人也都在，鬆了口氣。

「陸恩。」佚塵喊了一聲。

陸恩回頭，「公子醒啦？我們已經到了。」

前面的君影正和堯景懿商量住哪家客棧，似乎已經選定。

梧桐將行李全都拿了下來，佚塵最後一個下馬車，就隨他走在最後，邊幫忙拿了些行李。

到了房間，向遙正擦拭著刀鋒。

佚塵在圓桌的另一邊坐下，這圓桌上雕著栩栩如生的臘梅，佚塵伸手摸了摸，瞥了一眼向遙。

「我知道你想問什麼。」向遙將短刀收起來，看著對面的佚塵。

佚塵訕笑著，自顧自倒茶喝。

「我上次來湯山還是五年前的事了。是為了白昭幫。我們在裡面迷了路，堂主建議分成幾隊走，但是我們都一直迷路，老是在一個地方打轉，還好尹兄懂得利用植物習性判別方向，不然我們就都死在那裡了。」向遙說得風輕雲淡。

「我聽尹子胥說，你們還遇到熊和老虎。」佚塵雙手撐在桌上，還是有些緊張。

「我也不確定那是不是熊，只是見到同行人的屍體，身上有許多處撕裂的傷口，連臉上都是血痕，沒有一具屍體是完整的。那野獸也留下腳印，腳印極深，又大，雖然和熊相似，但卻比熊的腳印大很多。」向遙也倒了杯茶，望著佚塵，佚塵的額頭隱隱出了一層薄汗，讓向遙好笑起來。

佚塵是個聰明人，卻最怕鬼神之說。

可能是從小聽這些鬼怪傳說聽得多了，江南水鄉又是怪事多發之地，百姓也多迷信，讓他對鬼神之說很忌憚。

「既然如此，你我，加上陸恩，堯景懿那邊有三人，一共六人，我和陸恩還都不會功夫，能在那湯山裡折騰多久？」佚塵坐下來，愁容愈深。

「你放心吧。尹兄教過我如何判別方向，不會迷路。跟隨堯景懿的那兩人功夫都不錯，與我相比怕是不相上下，對付幾頭野獸，不成問題。」向遙又喝了一口熱茶，起身收拾起行李。

佚塵還是有些氣悶，邊走出去邊道：「我出去透透氣。」

走到客棧門外，還有許多人拿著火把在長街上晃悠，長街上掛著燈籠，商販們都還在吆喝著做生意，熱鬧得很。

堯景懿也在客棧外，抬頭望著天，也不知在看什麼。

「王爺還沒休息。」佚塵走到堯景懿旁邊，望著不遠處的紅罩燈籠，隨口道。

「佚公子也沒休息啊。」堯景懿聞聲轉頭，低頭望佚塵一眼。

「睡不著，心中有些許疑問，還是想請教王爺。」佚塵有些發冷，將手攏進袖子。

「說來聽聽。」堯景懿道。

「洪宣帝既知湯山有長生不老的玉石，也一定知道湯山的險惡。他既安排自己的兒子來尋這玉石，為何又不安排軍隊與你同行，他這樣做，似乎並不在意王爺的生死。」佚塵蹙眉，十分不解。

「是啊。這也是我想問父皇的。」堯景懿理了理被風吹亂的衣裳。

冬至的晚宴，父皇突然召見自己，希望自己代他去尋找湯山上長生不老的玉石，也允諾他能帶走一支京城的常備軍。

傍晚時又送來密函，要他即刻啟程。卻沒有軍隊的半個影子。

而父皇就算再昏庸，也不至到尋找長生不老藥這樣糊塗。

他的目的，似乎旨在讓自己離開京城，且離得遠遠的。

也許京城，才是自己現在應該關注的地方。

也許，也只是自己胡思亂想。

大概只是洪宣帝對他的忽視，又上了一層樓。

忽來一陣大風，吹得佚塵縮了縮脖子。

堯景懿也回神，眨了眨眼，轉身往裡走。

他拍拍佚塵的肩膀，道：「佚公子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們明天便上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