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那個女子放下口邊的簫，轉身走下高台時，台下才又熱鬧起來。

對面的顧垠宇不小心打翻了酒盅，酒水沿著桌面流向地面，那一聲本該清脆，都淹沒在喧嘩里。

佚塵一直望著那個女子。卻只看見了她身後的長辮系環的黑髮。

堯景懿仍沒太大反應，沉默的喝著茶。

空桑閣，不過是供京城權貴消遣的一處賭坊而已。

供與他們在這裡揮霍不知何處安放的巨額財富，千金一擲，或許尋一位美人，又或者尋一件珍玩。

而京城，就像是一座賭城。

透著書香銅臭，倒也相得益彰。

有人搏命，為一世平安；有人害命，為一朝榮華。

輸贏的規則盤根錯節。

就算小心翼翼，總有人長袖一揮，就讓你全盤皆輸。

君影在喧嘩聲里起身，慢慢走上樓。

「爺，顧大人請您過去。」君影一上來，就對堯景懿道。

堯景懿往君影來的方向看了一眼，那個剛才與君影競價的少年正在不遠處。

堯景懿一揚眉，望著佚塵，放下茶碗，「君影先在這裡陪你。」

佚塵點點頭，看著堯景懿走的方向，沒有多言。

命運多作怪，竟讓施暴者與受害者邂逅。

佚塵轉過頭，抬頭看著立於木桌旁的琉璃燈籠，又瞧了瞧憑欄上的重彩朱漆，有人上來替他添了熱茶，他就拿起茶碗，讓茶香蔓延。

「您在看什麼？」君影在他身後，忍不住問。

君影盯著佚塵的後腦勺，他覺得堯景懿對佚塵的態度微妙，微妙得讓他摸不著頭腦。

不是同伴，也不是門客。只是兩個因為意外結識的陌生人，下一步如何，誰都看不到。

「哦，沒什麼。只是覺得和上次來時，差別很大，大約是上次來去匆忙，沒能細看吧，我以為這裡的主人更愛清凈。」 佚塵回頭望著君影，朝他笑笑。

「城內，怕是沒有愛清凈的主。」君影回話，望著對面的紅燈籠。

這裡只能用繁華昇平，藏污納垢。

佚塵沒有反駁。

窗外細雨微落，風從窗外吹進來，帶來一絲清明。

「公子當日，便是為這空桑閣的主人受過。」君影又說。

當君影意識到自己多了嘴時，這句話已講完了，他有些期待佚塵的反應。

佚塵只是回頭看君影，睜了睜眼表示驚訝，隨即點點頭，他想起了見管歸的那晚，那個綠衣男子看到自己時微蹙的眉頭。

「王爺今日為何要與我爭昭兒。」

堯景懿剛踏入房內，顧垠宇滿臉怒意的臉就引入眼簾。

「原來她叫昭兒。」堯景懿笑了笑，直徑在圓桌前坐下。

「她是下官的一位故人。還請王爺，高抬貴手。」顧垠宇咬緊牙關，朝堯景懿做了個揖。

他不想節外生枝，卻碰上了這個難纏的王爺。

瀾親王也常常來拍賣會，有時也能打個照面，但也多無交流，他這樣的人，來這種地方，無非為了消磨時光，從前也不見他拍下些什麼，這次卻突然出手和自己爭起來，只怕，並非偶然。

「我知道，我知道。」堯景懿連連點頭，「顧侍郎，你也坐，別太緊張。」

「下官不敢。」顧垠宇抬頭瞧了瞧堯景懿，眼裡倦意漸深。

堯景年還在二樓喝酒，君影拍下那個歌妓上樓時，恰好被臨安瞧見。

他站起身，四處望瞭望，看見正在與自己對角線上的君影，他正在和什麼人說話，順著那個方向望去，卻不是堯景懿。

那個人似乎比堯景懿瘦小，更矮一些。

「我知道顧大人與昭兒姑娘相識已久。」堯景懿邊點頭，笑意爬上他的眼睛。

「下官，只是不忍故人淪落風塵。」顧升的這一句說得，像是情到深處。

「可是據我所知，這位姑娘可不像顧大人說得這樣簡單啊。」堯景懿又拍了拍旁邊的圓凳，示意顧升坐下來。

「若是要兩情相悅，禍福相依，有些傻，是定要裝的。」顧升終於坐下來，長嘆了一口氣，拍拍膝蓋上的灰塵。

「昭兒姑娘可知那地圖的下落嗎？」堯景懿突然問。

顧升的心跳突地漏了一拍，「王爺何以這樣問？」

「地圖失竊，父皇明面上雖沒有下令追查，不過這幅地圖的分量，你是最清楚的，一石激起千層浪，如今大家都在找這幅地圖。最心急的，莫過顧侍郎了。」堯景懿用手撐著頭，盯著顧升緊皺的眉頭。

「追查這幅地圖，是下官職責所在。」顧升深吸了一口氣。

「我對這地圖不感興趣。」堯景懿眯著眼，搖了搖腦袋。

堯景年緩緩的邁著步子往君影的方向來，隱約聽見君影與那名陌生男子交談。

還沒等他走近，君影就轉頭瞧見他了。

「二爺。」君影喚了他一聲。

佚塵也回頭看，一個消瘦挺拔的身影在眼前。

這個人的眼神陰鬱深沉，如同死水一潭，不見波瀾。

在燭光里，讓人發顫。

嘴唇也很薄，有些發紫，皮膚蒼白而無血色，說是垂死之人也不為過。

佚塵抬頭望他，他也低頭看佚塵，兩人隔著一張桌的距離。

君影側身上前，擋住佚塵。

堯景年上前了兩步，有些乏累似的，在椅子上坐下。

又看了兩眼佚塵，嘴邊浮著一絲譏笑，「倒是像他會喜歡的模樣。」

佚塵眨了眨眼，沒明白堯景年的意思。

「既然知道是我喜歡的模樣，你還不離他遠些？」堯景懿正快步往這裡來，有些不悅。

堯景年回頭，與堯景懿四目相接。

堯景懿掠過自己，直徑走到佚塵身邊，將手隨意搭在佚塵的肩上，他側過臉，吐息在佚塵的耳邊，佚塵能感到堯景懿的鼻翼若有似無徘徊在自己的側臉。

「你何必如此緊張。」堯景年裂開嘴。

堯景懿沒有回話，他擁住佚塵肩膀的手有些發緊。

「走。」堯景懿直直的往著迴廊，拉起佚塵。

他們掠過堯景年，帶起一陣風，吹動了堯景年散在肩上的頭髮。

堯景懿拉住佚塵的手快步走下樓梯，往空桑閣外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