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影牽著馬， 在不遠處跟著他們，把燈火拋在身後。

堯景懿的臉上隱約是未消的怒氣，大風讓他微眯起眼。

而他與佚塵交握的手，掌心已略出了汗。

佚塵在他的左側，輕輕晃了晃手臂，讓堯景懿回神過來。

「抱歉。」堯景懿放開佚塵，停下腳步。

佚塵將手收回袖子，搖搖頭，「方才那人是？」

「是我二哥。」堯景懿望著前方。

「峸親王。」佚塵點點頭。

「他與太子素親密，想來他會注意你，也是因為高隸傑將你錯認擄去的緣故。」冷風讓堯景懿清醒許多。

佚塵深吸了一口氣，沒回話。

月意正撩人心魄。

大漠的風沙吹起來，遠處傳來幾聲戰馬的嘶鳴，幾粒不願落地的細沙在遼闊的夜空中盤旋，落在榮遠的發頂，夜風冰冷刺骨，呼嘯在戈壁間，幾束枯草輕輕搖動。

榮遠緩緩睜開眼，抬頭望著前方無際無邊的沙漠，揉了揉直挺的鼻樑，又垂下來，那雙無神狹長的眼睛如同這裡沒有星的夜空，倦意已深，他手中緊緊捏著一封信，張了張幹裂的嘴，終究沒發聲。

「你說將軍這是看什麼呢。」李三對身旁的哨兵小聲說著，放了手裡的長槍，搓著手。

他們在榮遠身後，隔著六七丈的距離。

「還能看什麼，看京城唄。」那哨兵打了個哈欠，伸手整理頭上的氈帽。

「將軍守在這兒，也都兩年多了吧。」李三吸了吸鼻子，在寒風裡發抖。

「可不是，唉，誰叫將軍跟錯了人呢。」那哨兵也與李三閑聊起來。

榮遠突然站起來，嚇了兩人一跳。

他仍是站在風口上，腳邊是幾隻銹跡斑駁的紅纓槍。

他脫了身上的黑色甲胄，佩劍也一併解下，丟在一邊，閉了眼，張開雙臂，似乎是擁盡了這處的狂風。

「東陽。」他突然輕輕說，睜開眼。

風將他的眼吹得赤紅，高束的頭髮也亂了。

覃東陽消瘦的臉龐突然出現在他面前，那雙靈動含笑的眼睛似乎慢慢靠近。

快三年了，守在這長煙孤漠中。

蒙古族越來越大膽，時常在邊界處挑釁。

回不去，走不得。

信使每月統共只來兩次，那信每次都寄回厚厚一沓，日日都寫，時時都盼，從未見那人回信，哪怕寥寥幾句。

榮遠低下頭，彎腰拾起長劍，青色的劍穗早就被鮮血染成黑色，他伸手，將劍穗扯下來。

堯景懿和佚塵仍是慢慢在長街上走，也沒有多的話，堯景懿略轉頭望著佚塵，他似乎並未被這個插曲影響，饒有興緻的望著街邊小商販的推車。

「看來這回，你我只能捆綁得更緊些了。」堯景懿也隨佚塵的目光望去。

佚塵轉回頭，抬頭看著打趣的堯景懿，他的眼角帶著笑意，當真輕浮。

這是第二次，在燈火蕭瑟中看清對方的臉。

「無妨，做戲而已。」佚塵低下頭，也不知是什麼情緒，反反覆復，不似發酵，也不沉寂。

堯景懿揚起嘴角，轉開頭。

這樣的長夜，連風都涼薄，適合長醉，長醉不醒。

「喝酒麼。」堯景懿走在前頭，耳旁的風呼嘯而過。

「好。」佚塵在後頭回答，被風吹得眯起眼。

相遇如何，相知如何。

誰都掐死了幻想。

只是一場相負罷了，不如從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