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少爺吃完早飯就急匆匆往佛寺趕去。身後的小斯追也追不上。

等他到寺中的廂房時，那裡灰塵正飛揚。

陸二公子拿著掃地僧的掃帚打掃房間。

二少爺吃著一臉灰，走到陸公子面前。

「我幫你清掃吧。」二少爺說，一面吐著口中的灰，用袖口遮住眼睛。

陸公子抬眼看他，眼中並無異色，也並不講話，又低下頭去。

二少爺於是想去拿陸公子手中的掃帚。

陸公子躲開了，道：「不必。」

二少爺的心酥酥麻麻，收了手，站在一旁，直勾勾的瞧著陸公子，他的碎發被汗液牢牢站在額頭上，耳尖有日光帶來的紅色。

他修長的手指，讓二少爺愣了愣。

「我好像見過你。」二少爺突然講。

陸公子直起腰，走到水井旁提水，道：「我們不是經常見麼。」

二少爺眨了眨眼。

「你父親的宴會，我與家人常常受邀前去，」陸少爺又說，「我只是在角落桌上喝酒，你大約不記得。」

二少爺想起了丁府的夜晚，時常熱鬧喧嘩，人聲沸騰。尤其在夏季。

酒，熱風和園中的小湖。

那一張張漲紅的臉，在夜色里，總是像茹毛飲血的狒狒。

這些酒局令人迷惑不清。

二少爺從來沒懂觥籌交錯的樂趣。

「哦…」二少爺點點頭，「我確實不記得。」

陸公子打了水，將地面打濕。

二少爺找了凳子，坐在一旁瞧著。

過了一會，他說，「和你一起待著真有意思。」

陸少爺蹙眉望著二少爺笑起來的雙眼。

「我喜歡和你待著。」二少爺又說。

陸少爺訕笑一聲，道：「每回去宴會，總有人講你的風流韻事，又講你好男色。看來是真。」

二少爺愣了愣，他抿著嘴唇，望著那個一直忙碌不停的身影。

那個人還是像白蘭。快謝了的那一種。連最好的花瓣都開始腐爛。

「你呢？」二少爺問。

「什麼？」陸公子不耐煩得抬頭。

「你喜歡男人嗎？」

陸公子有些詫異，他眨了眨眼。

「我有婚約在身。」

「誰問你是否有婚約在身。」二少爺扁著嘴。

「我是出家人，不必思考喜歡男人還是女人。」陸公子又說。

「因為不想去參加宴會嗎？」二少爺又問。

「什麼？」陸公子的眉頭皺得愈深。

「我說，你出家，是因為不想參加我家的宴會嗎？不然，還是因為有婚約呢？」

「呵，」陸少爺放下水桶，笑了一聲，「都是。」

二少爺也笑了。

陸公子真正在這個時候，看清了二少爺的臉。

他臉上的笑容和炙熱的陽光在一起。

陸公子從沒想過被誰拯救，或者拯救誰。

他亦不認為自己在腐爛，只不過，是活著而已。

所以他看見二少爺的笑容時，覺得，今天的天氣很好。

有一種平常的雀躍。

上街遊玩一番，去畫舫上喝酒。若是有人作伴。

二少爺看著陸公子的臉，啊，沒錯。

他再次確認，這個人在腐爛。孤獨地。

但他是自願的，他熱愛著自己的毀滅。

「你想去街上逛逛嗎？這些天集市很熱鬧，你在這裡住著，也需要些東西。不是嗎？」二少爺問。

陸公子還沒回神過來。

二少爺起身，拍拍身上的灰塵，他背著手，晃動著摺扇，「走吧，我陪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