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晏這幾日等著的，是他那些奔去了越嶺、夜州的好友的信。

與其在白南城等著被大哥和父親訓斥，念叨著要自己好好念書，還要學著接管家業，不如去投奔他們來得快活。

只要能和陸子熹生活在一起，所有的事都會好起來。

丁晏讀了信，就準備收拾起來。

阿南見他一副要遠遊不歸的模樣，在他身後，吞咽著唾沫，丁晏的歡喜讓他一陣煩悶。

「您想著，那位陸公子會隨您去嗎？」阿南忽然道。

丁晏的動作一泄，回頭去看阿南。

「您可知，自從陸府出事，原要與陸二公子成親的金小姐不顧人言常去探望。人人都道金家仁義。金小姐能與陸公子患難與共。」阿南道，「您要陸公子此時和您一走了之嗎。除了一走了之，您能為他做什麼呢。」

丁晏轉身看著阿南，沒有說話。

他走到門口，快步往書房去。

丁家大哥在書房飲茶，剛拿起茶碗。

「我要去見陸子熹。」丁晏道。

丁大哥頭也沒抬，也不講話。

「你讓我去見陸子熹。」丁晏又道，「我們以後不會給丁家添麻煩。你和爹也再不必為我操心。」

「你去吧。」丁大哥講。他放下茶碗。抬頭望著丁晏。

丁晏的眉頭緊皺，手中的信紙已幾乎被他捏碎。他轉身出門。

「丁晏，」丁大哥道，「他不會跟你走。」

丁晏的身形一頓，又快步往前走去。

白南城又在落雨了。

和春日的細而柔不同，是與驚雷一同到來的，熱烈的豪雨傾盆。

丁晏站在陸府門口，用力的拍打著門。

家僕通報時，陸子熹正在整理父親交給自己的賬冊。

「少爺，丁公子。丁公子在門外，要見你。」

陸子熹聞言，匆忙從書房走出來，急急忙忙穿過前廳，推開丁府的朱漆大門。

丁晏就站在門外。

他的眼望著隨屋檐滴下的雨，伸手去接。

「你又忘了帶傘嗎。」陸子熹在他身後問。

他伸手拂去丁晏臉上的雨水，丁晏望著他，沒有說話。

「跟我進去坐吧。」陸子熹道，伸手去拉他。

丁晏反手拉住陸子熹。陸子熹回頭看他。

「你這幾日，好嗎。」丁晏問。

陸子熹看著他，想明白丁晏到底想說什麼。

「好。」他說。

丁晏望著陸子熹的臉，他原本清瘦的臉如今看起來都凹陷進去。高高的顴骨更加凸顯。

「我在越嶺的朋友來了信。信中也很熱切。邀我與他共事。」丁晏道。

陸子熹望著丁晏的臉。他的心跳忽然慢了許多，像是沉船一般，因為被石頭打破了幾個洞，因而在水中沉得更快。

「那我，先恭喜丁少爺。」陸子熹說著，就要作揖。

丁晏抓起他的手，他咬緊牙，眼睛有些發紅，「你說過，我們同去。」

陸子熹搖了搖頭。

「你如今留在這裡又能如何！」丁晏道，「你知不知道你留在這裡，隨時有人可以要了你的命！」

你知不知道那些被打成阮西亂黨的人，他們自己，他們的家人。從沒人能活下來，都像野狗一樣死去。就連屍身家人也不敢帶回去。

「丁晏。」陸子熹喊他。卻不知道接下來要說什麼。

「你說過，你要跟我走！」丁晏道。那雨聲沒掩過他的怒氣。

「丁晏，我不能走。」陸子熹道。他依舊很平靜。就像他們剛剛遇見的那一天一樣。

我若一走了之，要何人來替我擔著陸家的罪過。

「還是你期待著，金家能替你為陸家在御前求情嗎？！」丁晏道。

陸子熹不明白他為何突然提起旁人。

「丁晏。」陸子熹道。他掙開丁晏的手，「我不能走。」